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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一切静得出奇,甚至连对面纳尔逊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冒出的句子他也听不到,仿佛失聪了一般,接收不到任何声音。
这一切都是纳尔逊没有经历过的,他看着汤姆仿佛被施展了石化咒的模样,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在绝对静谧的环境中,这绵绵不绝的噪音瞬间突破了汤姆的鼓膜,直刺他的大脑,他用双手捂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正在承受纳尔逊当初走向“门”时的压力。
纳尔逊赶忙向靠近,可汤姆已经痛苦地躺在了冰冷的石阶上,暗无天日的地下所拥有的刺骨寒意与压力带来的熔岩发散的热量同时击中了他的灵魂,让这个渺小的人类在战栗中难以自持,眼前的一切变得恍惚,甚至连面前的纳尔逊也分成了两道动作一致的重影。
汤姆的头重重磕到了坚硬的台阶上,脑海中顿时随着嗡的一声变得翻江倒海,黑门外的景象在他艰难睁开的眼角呈现,那具不可一世的蛇怪骸骨正在坍塌倾倒,无数蜉蝣放下手中的工作向它冲去,可依旧难以阻碍巨物坍塌的脚步。
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汤姆看到蛇怪的獠牙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尾巴,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一个符号。
它被海尔波刻在了那本绿色魔法书的封面——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这位数千年前的黑巫师曾有着和他一样的野望——飞跃死亡。
可是他失败了,在死亡的面前,海尔波自以为是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他不可避免地从深渊中滑向另一个更加绝望的深渊,可是他并非一个纯粹的输家,那个被汤姆一直认为是海尔波标志的衔尾蛇图案并非一个简单的标记或是符号,它更是一个文字,在海尔波生活的年代,巫师们热衷用文字替自然、替魔法做阐述、下定义,而海尔波做了同样的事情,渴望永恒的他用自己的魔力为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东西打上了烙印。
衔尾蛇的符号代表了死亡,代表了死亡之后的死亡,死亡之中的死亡。
它是一个不同于其他古代魔文的文字,它是失败的,因为它和世界与魔法并不兼容,并不一致,但它同样是成功的,因为它能够和与海尔波一样抗拒死亡的魔力产生共鸣。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纳尔逊接住了倒地的汤姆,只是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正在频繁地转动着,繁复的绿色魔文正在疯狂闪动,向着漆黑的瞳孔金发,嘴上不屑一顾,实际上早已将海尔波的整本遗产烂熟于心的汤姆正在被死亡的钥匙打开深埋的限制。
事实上,它们根本没有什么限制,只是骄傲的黑巫师并没有想到,在几千年后的未来,会有一个人拥有与他相当的魔力与野心。
汤姆的面前如走马灯般显示着他短暂的一声——脆弱的猫,战争中死去的士兵,在街头的袭击中惨死的长辈,这些景象无一不是在昭示着生命的脆弱,这一切的一切令汤姆感到万分恐惧,他不想要自己的生命和他们一样,不管多么璀璨,也只是终会枯萎的花朵罢了。
此时,属于海尔波的魔法进展地更加迅速了,它们已经侵蚀了汤姆瞳孔的边缘,很快,这双深邃的黑眼睛就要深陷在剧毒的绿中了。
汤姆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换,从那些血淋淋的死亡转向了他所珍视的一切——不算美好也称不上悲惨的童年、拥有第一根魔杖时的喜悦、在求学途中遇到的朋友、从弱者的身上收获的满足,以及最后的最后,纳尔逊恍惚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变得无比清晰。
他抗拒死亡并非为了永恒,只是害怕失去,他拥有的一切对于这个在迷情剂的作用下出生的孩子而言太过珍贵,珍贵到他足以为此与世界为敌。
黑蛇的虚影在他的心中浮现,张开它的血盆大口,不再像汤姆用言灵术召出的类守护神,反而更像一只只受本能驱使的野兽,它冲入汤姆的眼中,用它的贪婪与疯狂啃噬着那些昏了头的魔文,因恐惧而追求的永恒在爱面前不值一提,它们被啃食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而那条代表着汤姆的蛇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壮大,变得更加疯狂。
真正的海尔波早已被死亡的大门掳走,汤姆正在经历的是一场与自己的战争,这并非一个好消息,相反,这令汤姆的处境变得更加凶险。
“你怎么了?汤姆!”纳尔逊大声呼喊,不断地拍打着汤姆的脸颊,在他的指挥下,一架架装载着治疗器械的蜉蝣飞快靠近。
而汤姆依旧沉浸在挣扎中,他的半只瞳孔已经被染成了墨绿色,但它们却在黑蛇的搅动下节节溃败,已经不成气候。
“别拍了……别拍了。”
不知过了多久,汤姆终于睁开眼睛,微笑着握住纳尔逊的手腕,“再拍下去脸要肿了。”
“该死,我以为你突发恶疾死了。”
纳尔逊松了口气,挥挥手,驱散了已经靠近、准备抢救汤姆的特殊蜉蝣。
“对于一个差点儿死了的人,用该死这种语气词可不太好,”汤姆借着纳尔逊胳膊的力道,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干燥的石阶早已被他的汗水打湿,他湿透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睁大眼睛,望向纳尔逊,轻声说道,“帮我看看,我的眼睛还好吗?”
纳尔逊仔细端详片刻,点点头:“没什么问题啊。”
“那就好,”汤姆长舒一口气,“我赢了,如果按照迪佩特教授他们的理论来说,我的眼睛和往常一样,所以,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