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三人前方的不远处,纳尔逊的小银球正在十来位马人的手中来回传递着,只是亲自上手感受了一番,他们便很快将其视若珍宝,璀璨的星空时隐时现,伴随着阵阵惊呼声,但即便是这样诱人的宝物,马人们也没有想过据为己有甚至多多把玩一会儿,他们的目光无比纯粹,只是稍加感受,便会将它传递到下一位同伴手中,不得不说,相比他们对待外人的警惕态度,族群内部的和谐已经够人类学习一百年了。
“只是因为我们的世界更加单纯,”似乎看出了纳尔逊在想什么,喀戎轻声说道,“对我们而言,星空就是一切。”
“那还挺好的。”汤姆回应道,也不知道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发自内心。
“继续说星星吧,”喀戎抬起头,望向叶隙间洒落的阳光,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赤裸的上半身,背后的鞭痕明暗交错,为这位雕塑般的马人笼罩上一抹忧郁的气质,“和人类不同,马人习惯生活在森林中,你们知道,在茂密的森林中,除了一些灵敏的生物,大多数的居民都难以辨别方向,到处都有一样的树可一样的叶子。”
“没错。”
“人类习惯生活在各种地方,山地、平原、河谷……但很少见到有人会居住在茂密的森林中,”喀戎继续说道,“我以前在法国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位来自北欧的诗人,他告诉我,属于月亮的人会根据月亮辨别时令,属于高山的人会攀登高山寻找天宇,而属于溪流的人沿着溪流,便会找到属于他的归宿——这似乎是一段在北欧的巫师中流传甚广的谚语,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指代什么,但人类确实是逐水而居的,对于你们来说,高山、峡谷甚至河流都可以作为指示方向的参照,而生活在森林中的马人,能够依靠的,只有偶尔从浓密的树冠中透下的,星星点点的夜空,这也是马人占星术最早的来由——辨别方向。”
“属于溪流的人沿着溪流,便会找到属于他的归宿……”
纳尔逊目光一凛,怔怔地念叨着这句话。
太阳渐渐落下山头,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在禁林中待了一整个下午,魁地奇球场欢闹的人群已经回到寝室,而纳尔逊和汤姆却连比赛的结果都不知道,林子里秋虫的鸣叫声渐渐微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夜间谷风的呼啸声,在跨越了一道天然的藩篱后,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探出头,缓缓地亮了起来,纳尔逊的视野被黑暗覆盖,感受着口中的树皮传来的清冽感与夜晚的阴冷,他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前方的马人燃起火把指路,省去了他们施展照明咒的功夫,让手可以插在口袋里保暖,只是绰绰的人影却为这场平静的旅途徒增了一份奇幻的色调,让它变得更像一场魔法的冒险。
“但是日月星辰是在不断变化的,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位置,除了偶尔几个固定指向某个方向的星座,如果真的有人靠一张星图去认路,那么他可能真的会在森林里找到自己的归宿,”喀戎的语气中带上一丝幽默,“很抱歉,我们那么多年都没有发明指南针,但是马人也有自己的办法。”
他取下背后的劲弓,抽出一支利箭,弯弓拉弦,纳尔逊注意到,那些看起来只是装饰的纹路在夜色中亮起一抹荧光。
喀戎将手臂高高举起,将手中的利箭向头顶射去,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彻森林,这杆强弓拥有的劲道与速度无比惊人,仅凭声音推断,利箭插在什么生物身上都会让它不好受,也难怪只会看星星的马人会在魔法繁多的世界里占据一席之地。
纳尔逊抬起头,利箭笔直地射向天空,它的高度令人很难想象是被一柄原始的弓射出的,终于,它在顶端失去动力,射出时轻微的斜角此刻与重力配合,令箭头倒转,向下扎来。
“噗。”
一声闷响,围在一起的纳尔逊、汤姆与喀戎三人正中央,那枚利箭深深地没入坚硬的地面,甚至连泥土都没有溅起来。
纳尔逊弯下腰观察,或许是被星光滋润过的缘故,箭杆上的纹理愈发明亮,尽管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他能够感受到,它是美的。
“垂直的吗?”汤姆注意到了这支箭的不对劲,他伸出手靠近尾羽,一枚漆黑的石子从掌心滑落,紧贴着箭杆下坠,没有偏离,也没有靠近,“这是怎么做到的?无论如何也会有些斜角不是吗?”
“这是马人的箭术。”喀戎自豪地说道,“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本领。”
他弯曲前蹄,像一匹真正的马一样跪在地上,口中轻声吟诵着如同万马奔腾、骏马长吟的古老语言,月光下,利箭影子的轮廓渐渐明晰,进而分出数道钟表表盘般的阴影,那些看似无用的花纹令这些阴影具备了不同的形状,每一支都代表了一段不短的故事。
喀戎伸出手,用指甲在地面上刻画着,绕着影子们的尖端画了一个标准的圆。
“最初的时候,我们的先辈便是通过影子的长短来判断时令,进而找到星辰的位置在当前的时间指代的方向,由于我们是习惯迁徙的种族,在漫长的旅途中听到了许多世界上发生的大事,便有一位叫做喀戎的智者将星辰运行的规则与世界的走向联系在了一起……我们明白,对于偌大的星空而言,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小小的一部分,但它至少存活在规则之中。”
箭杆上的铭文忽明忽暗,让投下的影子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宛若一首跨越千年的史诗,但纳尔逊的关注点却在影子之间的夹角和尖端所指的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