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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她的态度还是缓和了许多,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乔昆达用手抚摸着身下的床单,顺滑的毛皮柔软又温暖,对现在的她而言就像天堂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乔昆达坐在床上,终于开口说出了在这间小屋中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沙哑得就像喉管被切了一部分一样。
“英国人?喝点儿水吧,就在你旁边的炉子上,里面搁了些波士顿买来的茶叶,”男人听到她的口音,瞬间就辨认出了她的籍贯,“从英国来的移民吗?这苦哈哈的地方一百年前就没几个英国人愿意来了,不过前几年你们那边打仗的时候倒是来了不少英国的老爷们,住在湖区南边的大别墅里,只是去年都离开了。怎么?仗打完了吗?”
他非常健谈,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看就是常年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没什么交流机会的人,乔昆达渐渐从他酷似记忆中父亲的面容里恢复了平静,她往后缩了缩,腰臀抵住了针织的枕头,背靠在床头的柜子上,抓起毛毯盖住了自己。
“我祖母就是英国人,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是她帮我取的,虽然没见过她……”男人侧着头,背对着炉火的半张脸被藏在阴影中的黑暗里,只有那双闪闪发光的蓝眼睛反射着窗外雪地的光彩,看起来晶莹剔透,注意到乔昆达盖好毯子的动作,他转过头,整张脸再次明亮清晰起来,笑着说道,“我叫纳尔逊,不知道在你们英国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在听到纳尔逊这个名字的瞬间,乔昆达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她的眼睛瞪大,回忆起了自己登录美洲后的不堪经历,那些不知来由的,围追堵截、像是猫捉耗子般玩弄自己的巫师,竟然都听命于那个自己曾经波及过的学弟,乔昆达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真是自己隐藏得好才听到的,还是因为他们就是想让自己的知道……总之,对于风餐露宿,从来没喝上一口热水的乔昆达来说,纳尔逊的名字已经成了听到就会发抖的梦靥。
她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鬼魅一样的男人嘲笑自己的身影——每当乔昆达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那个腰间挂着企鹅玩偶的男人便会等候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穿着滑稽的礼服,像喜剧演员一样举着一根银质的手杖向自己弯腰行礼。
“又见面了,还是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企鹅,”企鹅总会像赏赐乞丐一样留下几块发酸的黑面包,还会留下比黑面包的豪华一万倍的神奇动物口粮给嗅嗅,“这是来自威尔特宁大人的问候,塞克斯小姐,希望在这次旅途当中,你可以领略到人生的真谛。”
企鹅一成不变的问候语早已成为了乔昆达每夜的梦靥,她也曾经想过努力还击,但总会被企鹅像欺负一年级新生那样轻而易举地撂倒,他总会使用一种令乔昆达万分屈辱的魔咒——把她吊在天上,为了避免穿着裙子的乔昆达走光,他还会贴心地把乔昆达的裙子连同双腿锁在一起,这道魔咒每次都能精确地持续十五分钟,足够企鹅慢慢悠悠地离开。
“我觉得乔昆达小姐的大脑有些缺乏营养,希望在血液的滋润下,您可以想出一些更加精妙的逃跑路线,”企鹅的嘲弄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击穿乔昆达的心理防线,“这样我就能写出更加精彩的汇报,以此来取悦威尔特宁大人。”
乔昆达也想过干脆转身自首算了,可她的身后总会有巫师阻挡去路,她不愿去回想自己落到那些巫师手中时会受到的嘲弄,他们甚至还会专门给她机会逃跑,就是为了开心!她也想过死了算了,但最可笑的正是这点,她并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在没入冰冷湖水的瞬间,在湖水涌进气管、意识开始模糊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想着如何活下去。
此刻,回想起往昔种种的乔昆达眼中的大堤迅速崩塌,她泪如雨下,无声地哽咽着,抱着毛毯的双手捂住脸颊,单薄的身体再次裸露在空气中。
光头纳尔逊赶忙别过头,说道,“旁边有可以穿的外套,是我以前穿的,你先凑合穿穿,我已经叫我女儿洗干净了。”
乔昆达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不住地耸动着肩膀,泪水从手边溢出,一滴滴地落到毛毯上。
“啊?这名字很晦气吗?”
自称纳尔逊的男人丢掉了手中抱着的烟斗,有些生气地说道,“怪不得我那老爹总说他和我祖母关系不好,但是母子关系差为什么要给我取晦气名字呢?!我就该听我那去年在寻宝的时候淹死的邻居老汤姆的建议,把名字改成慈善世界和平!”
他不住地用脚踩着地,看起来气急败坏又对已故的祖母无可奈何。
可此刻的乔昆达却很快地调整过来,她基本确认了面前的男人就是一个麻瓜猎户的事实,同名也只是命运作弄般的巧合,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也显露出软弱,事实上,这个麻瓜猎户正是她躲避追捕的最好机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倒下。
救下自己,还煮茶给自己喝,这个人明显不是那些魔鬼的风格。
心怀感激的乔昆达低下头,抓起房子床边的衣服,披到了身上,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的不真诚道歉,很快,她抬起头,轻声说道:“那是一艘船的名字,我有位长辈就在那艘船的海难中丧生。”
“哦,抱歉,”男人粗重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儿歉意,他反倒问道,“那应该是一艘很大、很威风的船吧?”
“是的,我的长辈以那艘船为荣,纳……”放松下来的乔昆达打开了话匣子,但她对纳尔逊的名字实在是产生了阴影,于是怯生生地问道,“先生,我可以叫您船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