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成双掌缓缓蜷起,犹豫了下,慢慢走近孤独凯旋,见他肌肤苍白宛如冰枝玉树,没有一丝血色,低叹一声,怜惜地轻抚他后背:“公子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前后两番累你操劳,见你消瘦如此,初一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孤独凯旋咳嗽得更加厉害,间断说道:“不碍事,没了你,这些事我也得照做不误。只是一咳嗽起来牵动了胸腔,会生出一股闷痛,有时候真令我吃不消……”语声未毕,青霭锦袍上渗落两滴咳出的血滴,血珠钻进了丝绵,晕开一缕淡淡的水迹。
冷双成面色骇然,不住地说道:“快,快让我看看。”
孤独凯旋笑了起来,眉眼墨黑如画,双唇薄韧含风,神情中透着一股温柔,舒展的面容宛如兰花般秀雅,他微笑着凝视面前人惶恐的眸子,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腕。
冷双成未曾扭捏,直接搭上他的脉络,细细颦眉,开始专心诊断。
房阁里出奇的静,两人隔得如此之近,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瞧得见对方眼底的温润细流,冷双成微微躬身诊脉,淡色的衫子飞扬在青衣上方,两人衣襟连成一片,宛如并蒂而生的清水紫莲。
窗格盛开,对着室外清清夏意,那几株鹿伏树悄然守护,不闻一丝虫鸟鸣叫的声音。
夏木茵茵,远处黄鹂轻啭,疏淡啾啾,传至树下之人耳中时,他仍是一动不动矗立。
院子里透着雅静。
累累红果娇艳欲滴,像极了白衣上的斑斓血痕,随风扶动,焕发深沉的色泽,遮掩了人身的色泽。秋叶依剑寂静地站了很久,双眸冷漠,瞳仁幽清,似那寒山瘦湖,绽放了一地皑皑雪梅。
他并不知道,很多年时,从水晶壁前看绚丽多彩的海底世界,他就是这样的表情。
走出去,很简单;忍受住,才是最为艰难。
身旁传来小少年梨哥触动草丛的沙沙声,他的身后还闪动着一些影子。
只一瞬间,秋叶依剑就明白了孤独凯旋的用意,他心底冷笑一声,抽出后负的手掌,伸手在树干上捏了一捏,尔后轻轻一跃,不着一丝痕迹地离开。
戚尘梨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迈步走进房间。
孤独凯旋仍然静寂地坐着,嘴带浅笑,双眸清亮,仿佛沉浸在甜蜜回忆的气息里。戚尘梨瞧了一眼,不禁也笑了起来:“镇主,瞧你笑得这么开心,老谋深算的样子真像只狐狸……啧啧,我自小到大跟着你,很少见到你真心地笑,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开心笑笑。”
孤独凯旋紧盯他一眼,笑容渐止:“没大没小,越来越没规矩。”
戚尘梨笑笑:“别这样盯着我……冷姑娘走了么?”
孤独凯旋点头:“先替我诊治了一番,离开前又许诺道,日后若是有空,一定再替我针灸驱寒。”
“这不正好吗?”戚尘梨一笑,说道,“冷姑娘要想替你医治,一定得去飞云山庄,到时候你们又可以单独在一起……”
孤独凯旋叹息:“哪有你说得这么开心,我一直记挂她的伤痛,怕她被我说中了,紧张过后就此疲软不醒。”
戚尘梨也沉默了会,突然又说道:“镇主,你为何前番两次暗示我?”
“梨哥当真反应灵敏,不愧是下一任青龙镇镇主的人选。”孤独凯旋慢悠悠开了口,笑道,“第一次看你是希望你配合我演一出戏,你马上看出来了,虽不大明白但表现得很好。第二次是暗示你离开,替我细细查看四周构树,因为我猜想,树后应该有人。”
戚尘梨默然,孤独凯旋看他疑惑的面容,续接道:“初一只要一显身,辟邪少主迟早会来,我一直注意着窗外的动静……果真,我们聊了几句后,窗外构树叶子一闪,有人来了。”
“你这样做……”戚尘梨叹息着,似乎有些明了苦恋的酸涩,后面的话住了口。
“一见到初一,我就发现控制不了自己……只要能和她多待在一起,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孤独凯旋眼光涣散起来,迷离朦胧正如窗外柔辉花木,“两年前,我接受了护送龙纹剑的任务,第一次碰到了初一……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总是第一个想到我,保护我……有一天下大雨,我叫她进帐歇息,她摇摇头,就这样站在河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守着大家,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她动都没动,任雨水顺着发丝流淌……我看得心酸,叫阮四去替换她,她并没有回来,还是陪阮四淋了一夜雨……至此之后,我心里完全是她的影子。”
戚尘梨跟着孤独凯旋多年,明白他隐忍成疾的性子,当下见他沉入了回忆,不再阻断他,只盼着他一直这样高高兴兴活下去。
阳光透过窗格,折射出琉璃瓦的青光,一团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地印在地面,孤独凯旋盯着阴影,俊容上凝聚一层淡淡的光:“从小到大,我一直忍耐,不敢过多地去喜欢一个东西,怕有一天舍不得离开它……这样压制着心性活了二十年……后来出现的初一打开了我心结,再后来辟邪少主逼我进了死角,让我毫无退路……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我却等不了十年,我的身子也不允许我去等初一十年,我不想再忍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引诱初一答应了我的要求,也顺势拿秋叶依剑开开心。”他慢慢地站起,走到窗畔停止,阳光瞬间又洒满了他周身:“只是没料到,他居然能忍得住,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不。”戚尘梨极快接口,“我查看过那棵构树,外皮看起来完好无损,但是树脉都被掌法捏得粉碎,叶子已经枯萎,树身底还有两个深深的脚印,可以盛得起斗深的水……”
孤独凯旋微微一笑:“看来气得不轻,既然不敢出手劈我,依他性子一定会忍成内伤,搞不好还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