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随后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慢慢从马背上滑下去,正要跌下去时,背后被什么人一提,重又坐好,回头一看,却原来是赵耳。
赵耳没说多余的话,见他坐稳,便松开了手。
李铁生见状忙跳下马,翻身上了刘绍那匹,从背后扶住他,低声问:“督师,还能坚持吗?”
刘绍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唤自己“督师”,言语之中难掩殷殷之意,霎时喉咙一热,猛地攥了攥拳头,打起精神,摇头道:“没事。”
这时长夜已尽,天刚破晓,狄申扔开火把上前来,还没开口,贺鲁齐先道:“末将奉命回京,不知王爷何故率军截击?”
狄申冷笑道:“不必装傻!贺鲁齐,你与辅政同出一族,辅政在世时也对你多有提携倚重,可辅政被狄迈杀了那时,你连屁都没有放上一个,岂不是太狼心狗肺了点?”
刘绍心神一整:他要拿皇帝说事了。
“如今狄迈目中无人,就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出行都要大臣下跪,还设了什么天子旌旗。他这篡位谋逆之心,举国上下谁不知道?”
“贺鲁齐!你若是还顾念旧情,就赶紧下马受缚,免得一会儿打起来,顾不上你的性命。”
刘绍一来想要多拖延些时间,好让狄迈赶来;二来为着自己那一石二鸟之计,有意引着狄申往皇帝身上攀扯,闻言便道:“王爷无故与国中大将刀兵相见,难道就不是篡位谋逆么?”
他声音不大,狄申费了些功夫才听清,闻言张口便要说些什么,可马上忍住了,冷冷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要我今夜除了狄迈,篡位谋逆的人就是他,不是我,用不着旁人操心!”
刘绍见他不中这计,也不灰心,反而暗中思索,他说这话的底气是什么。他有什么把握能除狄迈?
正沉吟间,忽然瞧见不远处,城门口一时火光大亮,一道狼烟升起,在晨曦当中隐约可见。
狄申见状,一张冷硬的面孔上露出丝笑意,转头瞧过来,问:“你们可知,这把火是什么意思?”
既然他这般问,那么这火必然是他自己人放的,刘绍于是皱着眉头,不答这话。
狄申也不卖关子,看着刘绍,问:“刚才的烟花是你放的吧?”
“狄迈让人满城找你,我一收到消息,就知道他过后必要出城,于是特意在南门设伏。这会儿城中一团乱麻,他方寸正乱,哪会防备?”
狄申指了指不远处的火光,“我下了命令,手下人一旦截击到狄迈的车架,就地击杀!得手之后放火为号,好让我知道。”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诏书,缓缓展开来,“乱臣贼子,看来不是我了。”
第153章同父同母不同天(九)
狄申展开诏书,高声读道:“狄迈擅权,祸乱朝纲,纵兵为乱,更又欺君罔上,纠集不法,若不枭除,社稷永无宁日。朕为天子,赏罚升黜,全不由己……”
刘绍听着,见贺鲁齐朝自己瞧过来,面上大有不安之色,对他摇摇头,让他稳住阵脚,先听狄申怎么说。
宫门外的大火仍在烧着,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骚动却未传至此处,两军暂且罢兵。
听闻狄迈身死,从将领到寻常士兵,全都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做声。
只有狄申垂着两眼,又往后读:“幸赖朕兄申忠义赤诚,奋力讨贼,诛除奸党,以宁静圣朝,安定社稷……”
刘绍错开眼,向南望去,见狄申的大军渐渐追上来,几乎将自己围住,却也没有动作,咬一咬牙,决心听他念完。
“今加狄申为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诸将士无论内外,如有违逆,以谋反论处。尔等军民接诏,如见朕躬。”
狄申读完,将诏书举起,“此为陛下亲笔所书,谁敢不从!”
刘绍低声对贺鲁齐道:“将军,动手吧!”
若依贺鲁齐之意,他绝不会站在原地等狄申把诏书读完,扰乱军心,早就趁着狄申的大军还未合围上来,带着刘绍突围出去。
先前狄申刚开口时,他就要动手,却被刘绍拦住,他大是不解,“再不抓紧,被围住就不好跑了!”
刘绍却摇头,坚持道:“富贵险中求,等他说完再走。”
可这样一等,身后的大军已经将他们围在垓心,决不像刚才那般几百人的小打小闹,一眼看去,人数当在三千上下。
敌众我寡,想要突围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贺鲁齐转头,飞快地在刘绍身上打量一眼,借着晨光,才看清他身上各处都带伤,脸色苍白,恐怕已不能力战。
再看他身后那个陌生的雍人,浑身上下也受伤不少,他俩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当一个人用,反而还会拖慢马速,十分不利。
他收回视线,心中沉了沉,却一声不吭,暗暗道:不论能不能突围出去,我尽力而为就是。
狄申瞧见他面上神情,知道他不肯缴械,怜他勇武,不愿杀他,仍是劝道:“贺鲁将军,你何必放着陛下诏令不听,非要负隅顽抗?”
贺鲁齐一向寡言少语,听了这话理也不理,反而趁他出声的功夫,不打招呼,横刀朝他直冲过去,看来是想要擒贼先擒王。
狄申吃了一惊。可他毕竟也是带兵之人,临阵时总比常人多了几分谨慎,见贺鲁齐座下马稍稍一动,就已暗中提防,见他直奔自己而来,勒马往旁边一躲,左右亲卫便将贺鲁齐架住,没让他近得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