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伸筷子进去敲敲,咚咚有声,“不行,你这地窖挖得太浅,而且木门不隔热,估计里面的酒也全都冻上了。”
韦长宜多年来住在城里,酒都由仆人收着,并不经自己的手。
入冬前想着等天冷之后酒不好买,就陆陆续续让人买了好几坛酒回来,挖了个地窖存在里面,想着冬天也能喝,今天刘绍在,正好挖一坛招待,不料现了眼,只得不好意思地道:“没事,缓一缓,晚些就能喝了。”
刘绍和韦长宜、还有他的家眷一块吃了晚饭,期间几次抱着酒坛颠倒过来,总共只堪堪倒出了一小杯。
其他人吃完都去了另外的帐里,剩下刘绍和韦长宜两个人边吃边等,耳听着帐外风声凄厉,掀动着毡帐四周不住地噗噗作响,帐帘拿石头压着,还压不太住,仍时不时挣开束缚向着外面飞身而起,把一阵大风、一阵大雪放进帐来。
刘绍坐在炉火旁边,倒是不冷,感叹了句,“这雪下得真凶。”
幸好他来之前和狄迈打过招呼,狄迈知道这么大的雪他回不来,不然见他忽然玩了失踪,不知道会想到哪去——狄迈不会跑去狄广或者贺鲁苍府上要人吧?
不知不觉聊得晚了,酒已经倒出来了半坛,剩下的一半还是冰坨坨,就放在一边。
刘绍打个呵欠,问韦长宜:“大哥,今晚我睡哪啊?”
说着转转头,见着不知什么时候,韦长宜的妻子在旁边铺好了两个褥子,不禁一愣,随后就听韦长宜道:“这个帐平时不住人,今天咱们两个正好睡这里,地方还宽敞。”
刘绍连忙摆手,想着别自己一来,耽误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没事!”韦长宜全不在意,只脱了外袍就进了被子里。
在这里不比城中,帐内虽然烧着煤炭,但也算不上多暖和,大帐的边边角角总会透点风,即便睡觉时也要穿许多衣服。
刘绍也脱了外袍,进被子里一试,总不得劲,又脱下几层,只剩下里衣,躺了一阵,又爬起来把衣服都穿上了。
期间韦长宜看着他穿穿脱脱,全没阻止,等他又穿上衣服后才道:“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习惯习惯就好了。”
刘绍叹气,“大哥这日子也太苦了,不知什么时候能接你回去。”
韦长宜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一热,低声道:“哎,也是为了四王爷做事!”
他觉着眼下虽然困顿,但只要四王爷一朝掌权,定不会亏待了自己,日子还有盼头,眼下苦些,倒并不是不能接受。
刘绍喝了酒,有些昏昏欲睡,但韦长宜这几月间,每天抬头低头见到的,要么是什么都不懂的妻子稚儿,要么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兵丁,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上话的人,而且和他一样也是从雍国来的,自然不舍得放他睡觉,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对了,”正闲聊间,韦长宜忽然道:“你平时在王爷身边,对府上的事情知道的多,你说王爷都二十四了,还没娶亲,是因为什么?”
刘绍听得一愣,差点脱口而出:“啊?二十四很大么?”
但转念一想,似乎雍国男子十七八岁就会成婚,至于葛逻禄人,因为人口稀少,这方面就更着急了,十四五岁就要成家,狄申比狄迈只大了几岁,现在儿子都能上马开弓了,连狄庆狄志向也都各自娶过了亲。
“呃,”刘绍一时间也没想好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王爷心思不在这上面吧。”
韦长宜叹一口气,有点担心狄迈是不是那方面不行。若是没有子嗣,将来即便夺了大位,也无人可传,恐怕几十年后还会再出乱子。
他自己未必能活到那时候,但想到之后的夺位之争,已经禁不住提前开始忧虑。
但他很快把这个担心抛在脑后,忽地想起什么,又问:“我记着吴小哥今年也是二十四吧?也未成室,该是着急的时候了。”
刘绍干笑两声,“我父母不在,又无长兄长姊,没什么人说亲,自己也没余暇,天天出了王府就进宫里,出了衙门就进军营,嗐,就这样吧。”
韦长宜听他如此鞠躬尽瘁,十分钦佩,暗道无怪四王爷如此倚重他,虽然为着刘绍打算,觉着他应该多上上心,但也不好多嘴,以免有挑唆之嫌,当下转开话题,聊起别的。
刘绍担心再聊下去,他一会儿又要转到王府里种的菜到底是给谁吃的问题上来,忙扯起了鼾。
韦长宜见他睡着,果真不再说了,打个呵欠也睡下。
但他的睡是真睡,打的鼾也是真鼾,大概是刘绍欺骗老实人遭了报应,他两辈子头一次听见这么响的鼾声,像是火车在他身边轰隆隆地开,又像是遭了天劫,滚雷朝着他的天灵盖一道道地落,一声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
最恐怖的是有时鼾声戛然而止、忽然一下顿住,帐内悄无声息,死一般寂静,就在他担心韦长宜是不是窒息而死了的功夫,就听着比先前更响的一道雷亢声炸开,然后鼾声又接起来,永远没个头似的。
他痛苦地翻了几十个身,挨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下,结果因为先前赶路疲惫、加上喝酒,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韦长宜看他睡得太香,也没舍得叫他,等刘绍自己起来时,见外面风雪还紧着吹,挠挠头问:“这雪下了一天一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