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道,“冯娘子一定要多吃点,宫里头的许多食物呀,外边是没有的呢。就好比这一道红烧熊掌,其实很讲究的。首先,新割的熊掌得用棉布将血水吸干不得见水,而后准备瓷坛,在坛底垫上石灰,再铺上一层炒米,放熊掌,四周用炒米塞个严实,用石灰封口,存放个一两年,熊掌才可以取出当食材。烹饪的过程中呢,得先抹上一层厚厚的蜂蜜,文火炖半时辰洗去蜂蜜,放上佐料,再炖了两个时辰,如此方可食用。如若不用蜂蜜,就是炖上两三个日夜,也炖不烂的……处理起来是麻烦了些,可很难得呢,在民间啊,有钱都买不到。”
冯小美皮笑肉不笑,“清沐公主真是学识渊博,连处理熊掌的技艺都懂。只是,民妇平日吃过了糟糠粗食,如此矜贵的食物,民妇怕吃了不好克化,故而不敢尝试呢。”
熊掌的获取过程十分残忍,是从活生生的黑熊身上割下来的,她才不吃!
“冯娘子,那可惜了,父皇是世上最尊贵之人,他用来宴客的每一道菜都很矜贵的,那么你岂不是每一道都不敢吃了?父皇的本意是,想让你好好品尝下这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的,可你这样……”方薇一脸的为难与惋惜。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有两层意思。一来暗讽她故意拿乔,落皇帝的脸面。
二来,如若她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吃不惯”而真的不吃,那么就表明,她真的是粗鄙之人,上不了台面。
吃顿饭也有这么多门道,冯小美表示心累。
只是,不等她说话,方璐便连忙说道,“薇姐姐,小美姐姐她本身就是‘天字第一号’的东家,对各种美食的烹饪是很熟悉的,自是知道这熊掌珍贵的,她是心地太善良,觉得获取熊掌的获取血腥了些……她只是吃不惯,其他的她都不挑的呢!”
方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不是暗讽她,一个妇人都知道嫌血腥,可她一个女儿家,只顾满足自己的食欲,对这种获取熊掌的残忍手段竟十分认可吗?
何不直接说她心肠狠毒好了!
还有,这冯娘子不是一个乡下妇人吗?怎的又成了酒楼的东家了?一个酒楼的老板,定然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还说什么吃惯了糟糠粗食,虚伪!
还有,冯娘子对熊掌都嗤之以鼻,可她却夸到了天上去,这不是反而显得她粗鄙无知了吗?
谁说方璐天真善良来着,连熊掌怎么来的也都知道,这一句话就把她从云端打落到了泥土里。
方薇气得在底下把自己的手都给掐青了,面上却还得保持微笑,“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孤陋寡闻了,只是,不知这熊掌是如何获取的,又是如何的血腥,让冯娘子与璐儿妹妹这么忌讳?”
又把问题丢了回来。
这是在宴席上,如若方璐说出熊掌的获取法子,那令人不适的画面影响食欲不说,还会触怒龙颜。
冯小美连忙拽了下方璐,阻止她接话。这时便听见方懿悠悠道,“这世上的美食何其多,每一种食材都有他独特的处理法子,难道都要一一探究?吃个熊掌想知道熊掌如何获取,那吃个鸡蛋,是不是也想知道,鸡蛋哪儿来的?有美食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食不言寝不语,这基本的礼教都不懂,那些教习嬷嬷都死了吗?”
这话表面是说给冯小美这几人听,实际上,是在严厉的警告方薇。
都说太子邪妄心狠,得罪了他可不是好玩的。
皇贵妃警告地瞪了方薇一眼,说道,“太子请息怒,薇儿是娇惯了些,回头妾身让嬷嬷好好管教她一番。”
方薇心再如何不甘,也只能闭嘴。
只是,在饭桌上,她全程瞧着冯小美与方璐两人亲亲热热的,你给我夹菜,我给你舀汤,实在是妒忌恨。
不久后,皇帝放下筷子,所有人也都跟着停了筷,宫女太监捧了漱口水、热水、热茶、热毛巾上来,众人拾掇一番后,在偏厅坐下,她便忍不住说道,“原来冯娘子竟是酒楼的东家,本宫失敬了。只是这‘天字第一号’酒楼开在哪一处,本宫似乎没多大印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