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忍耐寂寞本是裴恕之自幼习惯之事。
听见叮哐之声,裴恕之看老宋又在摆弄爻钱与龟壳,便笑道:“此事先生不是早弃了么,怎么又捡了起来,想是闷极了。”
老宋抬头:“兴许是时来运转,老夫的卦象仿佛开始准了。”这语气中透着三分窃喜,三分不确定,还有四分心酸。
裴恕之促狭:“哦,准了。譬如先生之前算出子烈父母双亡,算出铁勒手足和睦准,更算出了马信王照生于富贵?”
覃子烈的父母覃总管夫妇身强体壮,精神抖擞,一看就能活很久;铁勒与寡母小小年纪就被异母兄姐赶出家门;马信王照两人更是出身贫寒——可以说宋神算是反向准确了。
老宋老脸一红,“那是老夫学艺不精,火候未到,如今似有好转。”
“何以见得。”
老宋道:“去年老夫偷偷给那李阿保算过一卦,正是有命无运之卦象。他命中有福遇上王爷这等贵人,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全家平安衣食无忧。若是投机取巧,铤而走险,必定死路一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他兴奋的捋着胡子,“于是,老夫想再给少相算一卦。”
裴恕之毫无兴致:“我的命怕是算不出来,之前先生又不是没试过。”
老宋羞赧:“其实已经算出来了。”
裴恕之哦了一声。
老宋双手捧着龟壳,“卦象上说,少相是否极泰来的命格,来日福寿双全,夫妻恩爱,儿女绕膝。”
裴恕之凤目斜睨,“儿女都算出来啦?”
老宋兴奋:“对对,少相日后会有三子两女,皆会孝顺出息!”
裴恕之无语,重新拿起书卷:“先生有这功夫,不如算算四日之后的大事。”
老宋一悚:“还有四日就到金州了,这么快?”
裴恕之掀开一缝车帘,“先生没听到她们又在打听金州的吃喝土仪么?”
窗外传来两个女孩子清脆的叽喳议论,声声都是四日后如何如何。
其中一个口齿有些糯音朴直的小娘子,这便是裴恕之之前担心可能生事的卢家千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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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父卢致南是沙州有名的商贾,据说出自范阳卢氏分家出去的旁支末系之家。其商行遍布陇右道各地,经营门类上至玉器绫罗,下至牧园马场,是最近二十多年发迹的。
卢致南娶妻谢氏,生有两女一儿,长女便是卢绘。
两个月前,卢致南这一房的族长过世,急唤他们夫妇回去奔丧,说有要事相商。
原本卢致南要携妻儿即刻启程,偏生此时恰有一笔大买卖需要收尾。来自西域的主顾早年吃过中原人的亏,坚持厘清尾款时要卢氏主家人在场。于是谢夫人做主,请身为沙州别驾的义兄看顾,长女卢绘留下善后,事毕后由老管事护送至东都与父母弟妹团聚。
谁知临出发前老管事忽染疾病,只好把卢家商行的车队与绘小娘子一道托付给相交多年的康老大。
——以上就是宋神算前些日子打听来的。
当时裴恕之听罢,便道,“看来卢家门里有些纠缠。”
老宋一怔之后才明白。
卢家是这二十多年打拼下家业的,夫妇俩必定不糊涂。寻常人家遇到这种事,都是主母留下善后,由父亲带着儿女先回本家奔丧。然而卢家夫妇却留下了年少的女儿,一是信任女儿能办妥,二来嘛,自是本家有硬仗要打,届时少不了嘴角撕扯,非得谢夫人助力不可。
“少相见事好快。”老宋钦佩。
康屈底深知卢家夫妇爱女入骨,于是特意将人提溜到眼皮子底下看管。
卢绘倒也乖顺,老老实实带着三个家丁两个仆媪外加一名贴身婢女过来,于是在一长溜的康家车队中间夹入了三辆标有南玉二字徽记的精致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