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迁升、改调的司局级位置。
顾宪成素来直言敢谏,不阿权贵。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有病不起,举国都设醮坛为之祈祷,官员们都要掏钱。顾宪成独不赞成。别人怕他得罪当道,替他出了钱,把他的名字写在祈祷词章后面。他得知后,飞马赶去,亲手抹掉自己的名字,以示绝不趋炎附势。
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顾宪成任吏部文选司郎中,因为上疏为常洛争太子名分,以及推荐的入阁候选人名单不合上意,触怒了万历皇帝,被削职,回了无锡老家。
罢官之后,他致力于研究学问,四处讲学,反而步入了人生最辉煌的阶段。
万历后期,朝政败坏到不成样子。那时丧心病狂者多,心灰意冷者多,醉生梦死者多。顾宪成却傲立浊世,一反王阳明的“无善无恶乃心之体”说,直面人世,不当驼鸟,力求挽救危局。
他有一句话流传后世,足以振聋发聩——
“即使天下有一分可为,亦不肯放手!”
其时,“宪成既废,名益高”,慕名前来求教的人极多。他不论贵贱,一视同仁,以至于小小的泾里镇上,连祠堂、客栈和周围邻居家都住满了求学者。如此,住宿处还是供不应求,顾宪成就与兄弟就在自家宅边造了几十间书舍,供来人居住。夫人朱氏则给学生们烧饭做菜,学生来此,如归家中。
泾溪南北,昼则书声琅琅,夜则烛火辉煌。那也是末世的奇景了——有一部分人因苦闷而苦读,以求精神上能找到一扇窗子,甚至一些素有才名的学者,也争相前来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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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党可不是好对付的(2)
顾宪成讲学的足迹,遍及苏州、常州、宜兴。他还常与吴中名人聚会于无锡惠山“天下第二泉”,讲学议政,指点江山。
东林书院在顾宪成的经营下,讲学活动渐成规模。他此时感到有必要设置一个讲学大本营,进而对全社会产生影响。大本营的选址是现成的,无锡县城东门外有一所旧时的东林书院,是宋代学者杨时的讲学之地,可以利用。但房舍因年久失修,多有坍塌。顾宪成与其弟允成遂倡议修复书院。
他们的主张得到常州知府欧阳东凤和无锡知县林宰的支持。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四月十一,重建工程开始,至九月初九告竣,共用白银1200多两。首倡顾宪成捐银最多,官员和缙绅也多有捐助。
当年十月,顾宪成与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即所谓“东林八君子”)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了《东林会约》,成立了最初的学术团体。来此讲学者,多为失意的中下级官员,因是官场过来人,对时弊也就看得更为透彻。他们崇尚“实学”,锋芒毕露,所虑皆天下家国事。
书院大门上的一副对联,则成为万古绝唱——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东林会约》规定每年一大会,每月一小会,将分散的游学变为组织化的讲学。书院广招学员,不分尊卑、不限地域、无论长少、学费全免。讲学内容以儒家经史为主,兼及自然科学知识与应用管理学。讲学的形式也不拘一格,演讲中间还穿插诗词朗诵。主讲者随时回答学生的提问,有时还开展集体讨论——这已经具有现代学院的气氛了。
在明末颓靡之时,这无疑是开了一代新风。“东林”一词顿成时髦,天下影从,四方云集,每年的大会有时多达千人。书院实际上成了一个舆论中心,并由学术团体逐渐发展成为政治派别。随着“东林名大著”,顾宪成也被人尊称为“东林先生”,成为影响力巨大的一代精神领袖。
东林学人在讲学之余,经常“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指摘当道者之愚,忧心于天下汹汹之民变的征兆。其影响到达京师,部分正直官员也与之遥相呼应。顾宪成的许多学生也陆续走入官场,同气相求,在朝中形成了一股较大的政治势力——这就是天启初年“众正盈朝”的远因。
——社会是熔炉不假,但它不可能将所有的道德良心化为渣。当一个社会腐败到极致时,就会煅打出铁一样绝不屈服的人物!
然而,好事多磨,历来是我们民族的宿命。
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东林书院受政局牵连,开始陷入困境。当时廷臣中围绕亲东林党的官员李三才的褒贬,掀起了大政潮,就他能否入阁的问题发生激烈党争。掌京畿道的御史徐兆奎首攻“东林党”结党营私。不少士人心生惧意,不敢再与东林书院有瓜葛。
顾宪成则不改初衷,独力支撑,一年一度的东林大会也照旧进行。
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是例行的京察(考察京官政绩)之年。是时,尽管有东林党人首辅叶向高主持其事,希图化解纷争,澄清吏治,但万历皇帝仍听信徐兆奎的一面之词,对东林官员实行打压。这次京察之后,邪党成员趁势而上,纷纷占据要津,朝局愈加恶浊。
这时参加东林聚会的人数也呈现锐减之势,仅“二三真正如苍然隆冬之松柏”者而已。次年,顾宪成抱恨去世,享年62岁。留有著作《小心斋札记》、《还经录》、《证性篇》、《东林商语》等。
明代的士风,也就是廷臣的节操与风气,到嘉靖初年还都比较正。经过嘉靖一朝的乌烟瘴气,士风开始大坏。官员们徇私舞弊、道德沦丧,居然都不以为耻了。
就在东林党崛起的过程中,一批品质污浊的官员也纷纷结成“党”,时人往往以他们的籍贯名之。比如,宣党——首领为汤宾尹(宣城人);昆党——领袖为顾天峻(昆山人);齐党——有亓诗教、周永春、韩浚、张延登等人;楚党——有官应震、吴亮嗣、田生金等人;浙党——有姚宗文、刘廷元、沈一贯、方从哲等人。其中以浙党的势力最盛,沈、方二人曾任内阁首辅。而齐、楚、浙三党又以科道官员(监察官员)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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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党可不是好对付的(3)
这些“党”虽然彼此之间也偶尔互掐,但在对付东林党的问题上却是一鼻孔出气,不分你我。他们“声势相倚,务以攻东林、排异己为事”(《明通鉴》)。
在万历末年,东林党与邪党互斗,波澜迭起。双方激烈纷争的焦点有三个——
一是“争国本”,也就是皇长子常洛的太子名分问题。东林党是拥护常洛的死硬派,拼死抵制了郑贵妃想立自己儿子福王为太子的图谋。此后又有“三大案”之争,也都是由万历死后皇帝谁来做这个敏感问题派生出来的。
二是“李三才入阁”之争。李三才的资历比较老,是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的进士,曾以右佥都御史总理漕务,历任凤阳等地的巡抚,《明史》称赞他“英迈豪隽,倾动士大夫,皆负重名”。他有名望,有务实能力,亦有正义感,曾劝谏万历撤销为害百姓的矿税太监。顾宪成在吏部的时候,就曾力荐他入阁。但是邪党一哄而起,给他加了“贪、险、伪、横”四大罪名,说他“借道学为名”,“党与日甚”(《明神宗实录》),暗指他与东林结党。
工部郎中邵辅忠甚至捏造说,世人“一时只知有三才,不知有陛下”。邪党揣摩万历皇帝长期懒于理政,最怕的可能就是这种舆论。顾宪成此时已经下野,他见势不好,便给叶向高等人写信,申明事实,“论救淮抚”。但不料却激起邪党更大的反对声浪,使李三才陷入危机。最终,李三才不得不连上十五疏告病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