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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策收回剑,怡然自得地擦拭着剑锋上的血,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死不瞑目的丘林王:“你说的对,你的确帮了我不少——真是辛苦了。”
“现在,安息吧。”
他在说这话时,唇角仍然保持着上扬的弧度,陆景策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半分怜悯,下手干净利索,那丘林王的尸身直愣愣地仰倒在地上,仰倒在血泊中。
就在昨日,将怜枝哄睡着后,陆景策命人撤兵了,他决定应下苏日娜的和亲请求——大夏已被击溃了,可周军也已元气大伤,不宜再打下去。
可丘林部落王却要陆景策继续帮着他同夏军打仗,替他剿灭那群不服他的部落王,助他登上单于之位——这可不是一件易事,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陆景策自然不会干。
虽说那丘林部落王向他保证待他成为大夏单于后便会臣服于大周,年年上贡,可陆景策却不信他。
这个丘林王,今日能背弃斯钦巴日,明日也能背弃大周,这样的人,还是死了为妙。
如今大夏十六部落早就不是一条心,大夏各部落被统一后,这是第一回出现再次分割的境况,夏国已至末路,陆景策还能将两座丢失的城池收回,怎么看,大周都不算亏——
想来崇丰帝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龙颜大悦的。
陆景策这样想着,将剑擦的干干净净,又淡然地朝着帐外走去,只是帐帘方拉开,脚步忽然立在了原地。
雪停了,可积雪还没化干净,倒是比从前机灵了不少——溜得倒是快,只可惜还是留了痕迹,雪上留了一连串的脚印,逐渐延伸向远处。
陆景策垂首盯着那串脚印,不明意味地轻笑了一声,而后顺着那脚印往前走去,他朝那不远处的人影喊道:“怜枝。”
沈怜枝踩在雪地中的身形晃了一晃,而后才缓慢的、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了,“哥……景策哥哥……”
“今个儿醒的这样早?怎得又出来乱跑……表哥不是同你说了,让你在帐中等我回来。”
“你这样,当心又受了寒。”陆景策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为他披上,动作无比自然。
他假装没有看到自己将手放上去时,沈怜枝颤抖的肩膀。
第57章表里不一
沈怜枝从来没有看见过陆景策杀人。
这不能怪他,陆景策在他面前看着太温和了,他总着一袭白衣,浅笑晏晏,面容俊雅如谪仙,是端方如玉的偏偏君子——这样的人,他怎么会杀人呢?
可方才他却是亲眼看见陆景策挥刀劈向丘林部落王的脖颈,动作行云流水,这可不像是第一回杀人的人能有的姿态。
这颠覆了沈怜枝以往的所有认知,那时他已掀开了营帐帐帘的一角,他没有错过陆景策眼底一闪而过的嗜血的癫狂。
沈怜枝觉得很害怕,那种惊骇如同一股股汹涌的海浪,迎面扑来将他的头颅冲打的嗡嗡作响,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
他掀开了营帐帐帘的一角,又好像掀开了陆景策假面的一角——真正恐怖的不是陆景策杀人本身,而是这么多年,陆景策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真正的自己。
所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陆景策,这个认知让沈怜枝脊背发寒,慌乱间他又想起方才那二人之间的话。
丘林部落王同陆景策说什么?说他为陆景策做了不少事,还说第二回是陆景策的错,陆景策并没有将斯钦巴日引过来……这个“引”字用的极妙。
怎么引,用谁引?他说第二回,那么第一回又是什么?沈怜枝简直不敢深想下去,他以为自己走出了草原,回到了长安,便是走出了阴霾,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怜枝啊,很冷吗。”思绪混沌间沈怜枝忽然听到了陆景策的声音,就贴在他耳畔处响起,他的两只手搭在沈怜枝肩膀上,用力地往下压,使他无法再颤抖。
“脸都冻白了,好可怜啊……”
怜枝脸庞僵硬,他缓慢地掀起眼皮看向陆景策,怜枝张了张嘴,他有满腔的话想问陆景策,可喉口却像被堵死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问,问不出口,真正的陆景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的怜枝还没有怀疑陆景策待他是否真心,他只是害怕——最亲近的哥哥忽然成了陌生人,任谁都会怕的。
他跟着陆景策离开,真的能幸福安稳吗?不知怎么的,沈怜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
曾经他选了斯钦巴日,可等待他的却是伤害与疼痛,斯钦巴日……连同他自己,都将那些情意都耗磨光了,闹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沈怜枝在草原上还能铆足了劲儿闹,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家回,知道无论如何,哥哥会张开怀抱为他兜底……可如果陆景策实则并非是那样会温柔地包容他的人呢?
他不能再想下去——怜枝已无法再经受一次那样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情伤了,他经受不了选错的后果,其实沈怜枝也有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在为自己开脱,也在为陆景策开脱。
可那毕竟是陆景策,从小陪着他长大,又是第一个让他体会到情爱滋味的景策哥哥。
怜枝这样想着,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陆景策察觉到他肢体的变化,也逐渐放轻了手腕,他勾手轻轻摸了摸怜枝的面颊,“表哥担心你,嗯?”
怜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主动地将面颊贴向他的手心,他低垂下眼睫,越发显得乖顺,“我知道……哥哥。”
他这一动作似乎叫陆景策愣了愣,覆在怜枝脸颊上的手微微一僵,陆景策看着他,最终垂眼,无奈地叹气,而后将沈怜枝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