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会长就凝视着我说:
“然而大寺小姐,你不一样。”
如果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的话,我的确不同。
“你在巴别会里寻求的是社交和人脉。你和六纲小姐交上了朋友,意图接近丹山小姐,还送过礼物给我。如果和会员们打好关系的话,确实极为有利。无法否认或许除了你,还有其他的会员,比如说我,也抱有别的目的。但那无所谓。”
果然被看穿了。虽然我不是没有预料到,但脸颊还是热了起来。
“但是你骨子里是一个实干家吧。”
我不寒而栗。
“幻想和现实之间有一堵坚固的墙。一般人当然拥有这堵墙。然而,巴别会的人要么没有这堵墙,要么就算有也很脆弱。而你却丝毫没有不安的感觉,我们怎么能够接纳你呢?”
“我……”
“换句话说,在巴别会里,只有你一个人太坚强了。你根本就不需要依靠故事的力量面对现实,我们所处的黑暗世界不欢迎你的光辉。巴别会是供梦想家在梦想里沉浸片刻的地方,如果实干家闯入的话,往往会让梦想家感到自卑。你不明白这一点。”
会长说道:
“这才是你被除名的原因。”
我打从心底里同意她的话。以前的我确实没有资格加入巴别会,但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有资格了。
然而,我却没法告诉她。
六月二十一日
心情平静了下来。或许只是因为混乱到极点,什么都无法思考了而已。不过,我终于可以把在这十天左右的日子里获悉的东西写成文字了。在把它当成噩梦忘却之前,先记下来。
总而言之,我所知道的事情就是爷爷被爸爸和叔叔杀死了。
我曾经觉得很奇怪。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矍铄,眼睛和牙齿都很好,他坚持每天早上做国民体操,并为此感到自豪。但爷爷竟然“疾病发作猝死”了,我很奇怪到底是什么病发作了。
真相是三兄弟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由而债台高筑,凑在一起想了个坏主意,让有钱的爷爷喝下了毒药。因为三兄弟都不信任对方,所以为防止有人背叛,每个人都拿着坦白书。
被开除的马渕先生偷偷地告诉了我一件事。在爷爷去世的那一天,马渕先生照爸爸的吩咐出了门。应该有人代替马渕先生为爷爷做了饭,后来马渕先生把遗留在厨房的垃圾扔到池塘里,鱼都死了。
难以置信。但是,或许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是知道的——爸爸大概做了。
所以,我在爸爸召开酒宴的那一天,潜进了他的房间。
爸爸其实应该再胆小一点的,他把弑父的坦白书草率地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上面写着,毒药用的是乌头【注:毛茛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根剧毒。】。
六月二十二日
当时做什么都不成功的爸爸很有可能杀了传说中的投机商——爷爷,和兄弟平分了财产。
但是,我真正不敢置信、不愿意相信的却是——我在内心的某个地方原谅了这桩杀人事件。
我以前最喜欢爷爷了,而且爷爷也很疼爱我。
但是,我的人生并没有因此就一片灿烂。就在三年以前,我还住在会漏雨的大杂院里,为赚一点运费而拉着两轮拖车。夏天被太阳晒得乌黑,冬天手指上一直都有冻裂的伤口。连书都买不起。而现在如何呢?就算爸爸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但我还是可以上大学了。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爸爸他们让爷爷服下了毒药。
为什么我无法责备爸爸呢?因为爸爸杀死爷爷,养肥了自己,而咬着他的小腿吃了个饱的人就是我。
大概我不仅在心里原谅了爸爸的杀人事件……
甚至还觉得杀得好。
(追记)
啊,但是……
身为实干家的我应该觉得感谢爸爸。
然而,在这十天里,我每晚都会想起爷爷。我把爷爷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项链坠子抱在胸前,潸然泪下,止也止不住。不上大学就好了,两轮拖车不管拉多久都无所谓,我想让爷爷活着。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爸爸成为杀人犯。
我记得会长的话——“你骨子里是一个实干家吧。”
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