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别墅是用来休假的地方。
辰野先生忙到没有休假的话,就很难来飞鸡馆了。然而,我想了一下,在一年之内,我没有从辰野家接到过任何联络。
我无法询问辰野先生,“您为什么不来呢?”虽说我接受委托管理飞鸡馆,但只不过是个佣人,要安守本分。因此,我寄了一封信。在前降家从事外联工作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消息很灵通的人。托那个人的福,我获得了许多便利。
我给那个人寄了一封信,打听事情,问他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辰野先生工作和家庭方面的变故。
预付金到位之后过了十天左右,我收到了回信。收信人姓名上写着“屋岛守子小姐”,这笔迹很令人怀念,在拆信之前,我抚摸了这些字好几遍。继时令问候以及近况报告之后,信里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你要打听的辰野家的事情如下:根据调查,我得知辰野家的夫人在去年五月去世了。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吧,据说你所任职的飞鸡馆,原本是为了夫人而建造的。以下只是我的猜测,辰野家的家主很有可能是在回避飞鸡馆——因为会勾起对夫人的思念。
我叹了一口气,把这封信扔进火炉里。
我不知道夫人已经去世了。虽说我住在离主宅很遥远的别墅中,但我也是辰野家的佣人之一。要是有人告诉我一声就好了……如果说是五月的话,那夫人就是在我进入飞鸡馆不久后去世的。
辰野先生之所以疏远飞鸡馆的原因,我大致上都明白了,应该就和信上写得一样吧。既然家中不幸,那也没办法。
但是,这样一来,我就苦恼了。
制图室的拼木工艺地板很漂亮,我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环视着四周。被磨得发亮、每个季节都会打蜡的地板,模模糊糊地映出了我那张不知所措的脸。
……一闭上眼睛,我就仿佛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朝气蓬勃的女声。
那是在前降家工作的时候。一到夏天,小姐就会邀请同学去别墅,那已经是惯例了。当时我负责贴身照顾小姐——准备食物、拂去尘埃,还有温柔地叫醒熬夜以致早晨贪睡的小姐。
小姐在上中学的时候,极为喜欢避暑地的夏天。“守子也说些什么吧!”我曾被小姐央求,说过几个故事,其中,我讲的怪谈特别受到好评,只要一说拿手故事“牛头”,小姐就肯定会叫“太恐怖了。这样不就睡不着了吗?”,然后作势捶打我。每年小姐都会和脸色苍白的同学们一起哇啦哇啦地指责我。
小姐升上大学的时候,前降家的资金就好像开始周转不灵了。即便如此,小姐仍然照常去避暑。不是在前降家的别墅,而是去一个叫蓼沼的地方,参加大学俱乐部的聚会。因为人手不足,我也一同前往那边帮忙。
这最后的一次避暑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回忆。小姐加入的俱乐部,我记得好像是叫“巴别会”,所有的会员都教养良好、谨言慎行,具有与行为举止相衬的气质。蓼沼是一个好地方,气候凉爽,湖水澄澈。
白天是散步和泛舟,也有人在尽情地欣赏音乐。晚上则是读书会。因为我不是会员,所以被赶出了客厅。我一边在门外听着清亮悦耳的声音仿佛在互相耳语一般读着诗歌和小说,一边为帮这个蓼沼的清凉夜晚出了一份力而感到自豪。
那个蓼沼的别墅虽然住着很方便,但只是平凡的山间小屋。要论建筑物的优点,与飞鸡馆简直有天壤之别。如果能在这栋苏格兰巴洛克风格的山庄里招待“巴别会”的成员们的话,该有多棒啊。在八垣内的秀美山峰上,在万籁无声的夜晚里,吟诵一篇诗歌,那是多么的应景啊。
不,想要高素质的客人实在是一种奢望。即使达不到那种程度也无所谓。我只是觉得如果飞鸡馆没有接待过一名客人就走向衰败的话,那实在是太遗憾了。人群密集的空间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出一种温馨感,我想让飞鸡馆充满这种感觉。
别看我只是一个佣人,我也曾被夸赞为“宝贝”。除了打扫和修理机器,做菜、洗衣服、铺床、准备下午茶、点评食物、礼貌十足地迎接客人等更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真正期盼的是因为人手不足而想哭的瞬间。
如果辰野先生莅临飞鸡馆的话,我想让他品尝一流的烤饼,所以在来到飞鸡馆的当天,我就准备了加有大黄的自制果酱。
我不想浪费,这是任性吗?
在覆盖着飞鸡馆的积雪还很深的早春时节,这种苦闷的日子终于迎来了转变。
我曾请求一名猎人——我是在山脚下的大街上认识他的——等到了春天,就来拜访飞鸡馆。因为我不相信口头约定,所以先付了定金。
“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忍受了一个冬季啊。”
猎人惊讶地说道。他还告诉我,在这个季节,熊就要逐渐从冬眠中醒过来了。我招呼他进来,但他却摇摇头,马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