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刘娘子,怎地这会子就出来了?&rdo;
附近人家见到她,放下手中正在清理的鱼,抬头问了一声,眼中流露出几分关心和同情。
说话间她站起身来,胡乱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水,解下了围裙放在小凳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摆着手:&ldo;快进屋去,你这会儿可吹不得风。&rdo;
刘娘子脸上流露出一个愁苦的笑容来,强作欢颜:&ldo;穷人家,哪里那么多讲究,总要起来忙吃食的,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们照料,却也总不能这么下去。&rdo;
听她这样说,那劝她的妇人便有了几分迟疑,手臂都僵硬了一下,嘴上却道:&ldo;怎么也不差这几天,好歹做完月子,莫想太多,再有十几天的事情,我们与你凑凑,总能活下去的。&rdo;
话好听,但她的动作到底不如一开始那般热切了,一个月,三十天,看似不多,但对一穷二白的刘娘子家,那可真是太长了,她家中只有她自己一个,又没什么稳定的生计,之前帮着码头上的汉子缝补衣裳过活,如今么……
已经站在门口的妇人拦着,好歹没让刘娘子直接出门,她却也不进门,只往那狭窄屋中床上看了一眼,低声劝道:&ldo;莫要怪我多嘴,总要让孩儿他爹知道,男娃子呐,哪里能舍了去,但有一口吃的,你们母子就能好过许多。&rdo;
刘娘子以前的丈夫是个穷书生,读了一辈子书也没得什么功名,家里一穷二白,以前是靠父母养,以后是靠刘娘子养,刘娘子那点儿钱,吃喝且不够,哪里供得起,某一日,这书生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
撇下一个刘娘子,没老人没孩子,若说解脱似乎也算得,便是再嫁也不妨碍,这年头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刘娘子一开始说是等,众人苦劝也不行,佩服她忠贞,便也不再言。
哪里知道,这&ldo;忠贞&rdo;不过一年余,明明就着邻里,也没几个注意她什么时候肚子渐渐大了,却又不见个男人,周围很是有些闲话。
前阵儿,可算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瘦小却还齐全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子,当时也有不少人心动了一下,莫不领养了来,只当自家儿子,以后养老。
刘娘子却又不同意,拧巴着,拧巴着,最开始还上门的几个妇人,也都不见了踪影,而没了她们的周济,日日没存粮的刘娘子却也很难在床上安心养身了。
听到妇人言辞恳切的劝说,刘娘子苦着脸,半点儿笑容也挤不出来了,她哪里知道那个该杀的男人是谁呢?
本就是桩羞耻事,不知道被谁摸上了床,吃完不抹嘴的那人倒是一走了之,而她这个连男人面儿都没记住的却有了孩子,发现时已经晚了,再不要也要要了,如今这般,一个人的难成了两个人的,也不过是让日子更苦一点儿,还能怎样呢?
窥着刘娘子的面色,知道其中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日常相见的,也知道刘娘子不是那种会弄鬼的人,这一来,可想是被占了便宜,却也算不得什么,当下又转了口风说:&ldo;再不然,把孩子舍了就是了,好整齐一个男娃,不说远了,附近也多有人要,你若是肯,总也能得几个钱活了自己,也免得拖累了孩子。&rdo;
这末一句就重了些,实在是类似的话劝过好多次,颇有些不下猛药不行的意思了。
妇人眼神儿又往那床上绕了一圈儿,几步宽的房子,没遮没挡的床上,破旧襁褓之中的小婴儿闭着眼睡得正香,小拳头就在脸边儿,不知是不是饿了,花瓣一样的小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个嘬奶的样子。
算不上白净,小脸还有些蜡黄,却是缺了奶水的缘故,若是养养,定能好看许多。
那眉目之间的秀丽之感,的确是可人的,若是再有一身雪白皮肤,怕是比那明珠也不差。
妇人家中也有几个皮小子,却没哪个在这般大点儿就显出如此灵秀来,也无怪那几个动心不成的妇人不死心了,实在是见了想要,要不着,愈发有些惦记。
刘娘子这时候也回头去看,房子顶就是破木板搭起来的,阴雨天的时候免不了漏些雨水,这等晴天,也有那斜光入室,于床上多添几个光斑,小婴儿脸上也有一块儿,光下,那张小黄脸似乎也显得有些白净了,愈发可人。
这是刘娘子生养的第一个孩子,以前总是盼着孩子盼不来,她后来时常想,若是能有个孩子,说不得她那书生丈夫就不会走得那般轻快,说不得还要带上她们母子一起。
哪里想到,后来有了孩子,却是自己不想要的。
但若要舍了去,怀胎十月,骨肉相连,纵是一开始多少不想要,后来也都成了喜欢,又是第一个孩子,哪里愿意舍了去。
&ldo;一定要舍了吗?&rdo;
刘娘子千不忍万不甘,眼中的泪珠晃了晃,以为已经哭干了的眼窝再次湿润起来,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多少日子,总算是瞧着人心动了,妇人脸上的喜色都压抑不住,笑呵呵道:&ldo;舍了两个都活,不舍两个都死,刘娘子,你可莫要再执拗了,养好身子,以后有了余钱,总能再有孩子的。&rdo;
孩子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哪怕不是血脉相传的,有这么一个孩子,好像后半辈子都不用担心了似的,但对一些人来说,子女都是可买卖的货物,若能卖得好,便是一直生下去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