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的抽屉还开着一条小缝,陆野伸出手抹掉了齐燕白刻意留在上面的痕迹,然后定定地往里看了一会儿,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包装好的戒指盒。
流光银的颜色在床头灯下显得流光溢彩,陆野的手指一点点拂过包装纸的折痕和棱角,最终自己抽开了包装的绸带,撕开了下面的胶条。
陆野买这对戒指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把它们当做情人节礼物送给齐燕白的,所以包装得格外精致,里一层外一层,缠得死紧。
但现在,这种送礼的小情趣显然成为了一种小小的阻碍,陆野左撕又拆,花了好长时间,才一点一点地把包装纸从戒指盒上取下来。
流光溢彩的包装褪去之后,原本精致的“礼物”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陆野肩背微微弓起,坐在床边端详了一会儿这枚戒指盒,然后手指略一用力,掀开了盒盖。
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并排放在盒中,陆野肩背微微弓起,伸手抚摸了一下盒中冰凉的戒身。
床头灯光线昏暗,陆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大半个身子都陷在夜色中,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情如何。
戒身冰凉的棱角从他指腹间流过,带来一点冷硬的触感,陆野的眼神落空一瞬,从戒盒里取出了自己的那枚,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开口戒尺寸正好,严丝合缝地圈在陆野的指根,陆野手指微微一动,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露出一点戒圈的痕迹。
光影流转,陆野的目光落在地板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齐燕白看到这对戒指时的表情——他期待跟他分享喜悦,也期待着看到齐燕白的笑脸,更希望能以此为约定,让齐燕白明白,从今往后的一切日子,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可惜这些安排都要落空了。
年已经过完,情人节也不远了,但现在看来,它大概是没法作为情人节礼物,被珍而重之地交到齐燕白手中了。
陆野说不清心里是遗憾更多还是惆怅更多,他定定地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取下了那枚戒指,把戒指盒重新丢回了抽屉深处,然后被子一蒙,向后倒回了床上。
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被褥无缝托住他的四肢,陆野陷在一片柔软之中,终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轻松。
先前被高压情绪刻意无视的感官终于后知后觉地笼罩上来,陆野轻轻啧了一声,忽然觉得胃里绞着劲儿的疼。
他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别说吃饭,连水都没怎么喝,之前心里有事儿揣着还好,现在冷不丁一放松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就全找了回来。
他胃里疼得厉害,像是揣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怎么躺都不舒服。
理智告诉他应该点个外卖,但情感上他却觉得特别疲惫。刚才的对峙抽空了他仅剩的力气,陆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动。
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齐燕白第一次来他家的情景。
那次他发了高烧,无意中错过了和齐燕白的约会,对方遍寻他而不得,最后才摸进了他家。
现在想来,那些什么“门没关严”之类的都是胡话,齐燕白早就不知道从哪看到了他的房门密码,只是一直不动声色,到那次他“失踪”,才冒险进来查看。
原本的记忆被重新蒙上“别有用心”的影子,但陆野深吸了口气,却没第一时间感到冒犯。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或许总会想起旁人的好,陆野顺着大开的卧室门看向客厅和厨房,忽然想起了那天傍晚,齐燕白照顾他的模样。
中央空调的温度干燥而舒适,空气中蔓延着温暖的水汽,米香萦绕着整个客厅,而齐燕白则长身玉立地站在灯下,一点一点地把一块油浸浸的腊肉切成小块。
那种安宁而静谧的气氛至今还让陆野心存留恋,他微微合上眼睛,只觉得当时那种安定而满足的爱意至今还流淌在他的血肉里。
齐燕白剖白自己的时候说,陆野是第一个保护他的人,但他不知道,从陆野离开家门至今的十五年里,那一次也是他久违地在病中惊醒,发现身边有人照顾。
陆文玉忙着拼事业,陆野很多小事不愿意麻烦她,磕磕绊绊间,不要命的事儿自己咬着牙也就蹚过去了。
孤身一人摸爬滚打十多年,那是陆野第一次得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安栖之地。
不论齐燕白之后如何,起码在那一瞬间,陆野是真的真心实意地想跟他过一辈子。
夜色里,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整点报时,发出极轻的一声提示音,陆野原本放空的思绪被这一声轻响拽回原位,他眼睛轻轻一眨,才发现房间内只剩下了昏黄灯光下的光影。
陆野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伸手用小臂盖住了眼睛。
如果齐燕白是真的骗他就好了,陆野忽然想。
别人不知道,陆野自己却清楚,他讨厌被骗,不是因为他非黑即白,眼里半点揉不得沙子,而是因为欺骗的背后总伴随着“天翻地覆”和“自作多情”,他少年时吃过一场教训,从此以后再也不想面对那种难堪的滋味。
陆野从来没跟陆文玉提过他出柜那天的情况——其实说来好笑,那时候他太天真了,也把自己在家的地位看得太高,天真地以为只要他用自己相威胁,让爸妈知道他和陆文玉一样不能“传宗接代”,就能让爸妈改变主意,把陆文玉重新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