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下一刻洪崖就用力掐了掐他的腮帮子,“小兔崽子,刚才谁笑得那么欢来着?”
洪文:“……疼疼疼!”
虽说都知道洪崖是洪文的师父,但因此人言行举止和寻常大夫相差甚大,何元桥和谢蕴心底深处总有那么点儿怀疑。
真能看病吗?
可当洪崖洗干净手脸,重新坐回到镇国公对面,从灰布包袱里掏出自己的软药箱后,众人惊讶地发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只是这么坐着,就瞬间成了值得信赖的大夫。
就连他身上那股狂放不羁都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唯有沉静和从容。
洪崖仔细分辨着镇国公的脉息,发现相较二十多年前,气血俨然亏损许多,早年留下的伤痛也都发威,造成不少无法扭转的陈年旧病,不由有些感慨。
唉,大家都老了啊!
镇国公的脉象十分缓和,从医理来看,应当是久别重逢带来的喜悦,但这似乎又太缓弱了些……
洪崖惊讶道:“您还没吃饭呐!”
这是饿的!
镇国公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是因为谁!”
洪崖缩了缩脖子,认命地点头,“因为我因为我……”
镇国公性情粗豪,并不大喜欢叫大夫,算来距离上次诊脉也有数月之久,谢蕴就主动开口问道:“洪大夫,我爷爷没事吧?”
洪崖嗯了声,“小毛病一堆,大毛病倒没有,只是早年沙场征战亏损气血,如今难免有些虚,冬日手脚冰冷不易暖……”
谢蕴点头,“正是呢,他老人家以前从不这样的,可上了年纪之后突然开始怕冷,屋里虽然有地龙,但晚上睡觉必然要在脚底多放个汤婆子。”
镇国公不服,“老子还没老呢!”
“人年轻时好歹还能硬撑,现在体力衰减,压抑不住,自然就一股脑返上来。”洪崖啧了声,“嘴硬有用吗?当年就让您缓着点儿,补气血的药也该吃一吃……”
镇国公直接打断,嚷得脸红脖子粗,“老子当年就缺个副手!要是有人帮着操持,能累成这样?”
指腹下的脉突然狂乱加速,洪崖无奈道:“是是是,都是我……”
又过了会儿,洪崖说:“您老体内过于燥热,这食谱也该改改,别老喝酒吃肉,如今贵为国公,也该多用点菜蔬,多喝水。”
谢蕴跟着点头,“是呢,他老人家最爱吃肉,家里人劝着多吃几口清淡的就跟要打要杀似的难受。”
被孙子数落的镇国公老脸微红,嚷嚷道:“那菜能填饱肚子吗?人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吃草又算怎么回事!还不如让我去死!”
他是打小苦过来的,后来又常年征战,必须吃大量肉、饭才能维持体力,时间一长就养成习惯,现在想改都晚了。
“人固有一死,”镇国公梗着脖子喊,喊了半天就接不下去,转头问孙子,“下面是什么来着?”
他没读过书,当年还是被太祖逼着才硬着头皮认字,好歹把军情和折子中经常用到的字词学会了,一手字仍似狗爬。至于其他大部头书里的套话,那是真真儿记不得。
谢蕴失笑,“是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对!”镇国公点头,“老子九死一生,熬到现在也够本了,保不齐哪天两腿一蹬就死了,临死前还要吃糠咽菜算哪门子道理!”
谢蕴无奈道:“爷爷,这话您十年前就开始说……”
见镇国公还要胡搅蛮缠,谢蕴干脆不理他,问洪崖,“洪大夫,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