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渊抚掌笑道:“很好,我本以为你还要些许日子,才可以到达这个境界,你的进步,比我想象得更快,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早点进入到下一个环节了。”
说着,他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开口了。
“下面我要说的,是一个流传在东南边的故事,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甚至也没有什么考证,来说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是这个故事对于我们这些习武到了你我这等境界的人来说,却是个值得一听的故事。”
甘明珠看到梦渊少有地露出了认真的神色,心中一动,也认真了起来,不知为何,她似乎能够感到,梦渊下面所说的这个故事,对她非常重要。
“传说约百年前,中原武林有位奇人,此人智慧绝高,唯涉猎太广,而人之智力终究有限,是以此人虽然兼通百艺,但所学便难免驳而不专,尤其武功一道,此人虽然身兼各门武功,但亦都不能达到巅峰。换了别人,仗此一身博杂的艺业,亦可行走江湖,但此人雄心万丈,志比天高,绝不与一般江湖俗手较量,而专寻当时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挑战。在如此情况下,他自是每战必败。”
梦渊看了甘明珠一眼,见她听得用心,心中欢喜,继续道:
“于是他落拓江湖,潦倒半生,晚年时方得一子,此人鉴于自身之悲掺遭遇,自不愿他的儿子重蹈覆辙,是以他决心要以自已有生之年,将他的儿子造就为一代武林奇才,好为他争一口气。但此时中原武林中实已无他立足之地,于是他便携同犹在襁褓中之爱子,飘洋过海,远赴扶桑。”
“自他爱子一人人世,他便以百草制成药水,锻其筋骨,他爱子初能学步时,他便开始传授其武功。他甚至不令他的爱子浪费一分一刻时刻在别的杂艺之上,而要他的儿子将一生精力生命,全部贡献给武功。要知此人兼通各门武功精义,只是不能专心苦练而已,是以他虽不能成为武功中-流高手,却无疑是天下第一流良师。他爱子在其熏陶之下,不到十岁,功力已可挤身于东瀛一流武林高手之列,十一岁时,便开始闯荡江湖,十年之中,他已会遍了东瀛岛上每一武功流源的高手。”
说到这里,梦渊停了下来,解释道:
“这东瀛三岛,说起来也是我汉族之地,秦始皇时,由徐福率领五百童男童女,东渡求不死仙丹之事,方自迁移过去。与当地土人结合,衍生出来的国度,当地风俗、文字,有大半与我大汉民族相符。但岛上人民,因开化时间短,虽然受到我大汉子民的教化,骨子里依然继承了当地土人的野蛮凶狠,这些汉人和土人的后人被我们称为倭人。倭人性格较我邦彪悍残忍,而且生性尚武,一言不合,便可拔刀相向,甚至不借以死相拼。
岛上武功中也自我邦流传过去,但经过许多年演变之后,已渐渐变得更为辛辣狠毒,这自然也与当地民情有关。他们所用的兵刃,大多半为一种奇形长刀,刀身长而狭窄,刀锋薄而锐利,锻钢炼刀之术,实不在我邦之下。他们所用刀法,简单而不复杂,但岛上武功流派,却有不少,只要有三两着精妙的刀法,便可独树旗帜,自立宗派。而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柳生新阴流,吉冈一刀流和香取神道流三个流派。这三个流派的流主,也和这个少年交过手。”
“他们的胜负如何?”甘明珠问道。
“少年十一、二岁时,虽然已可与东瀛一流武士交锋,但遇着绝顶高手如这几位流主,仍不免落败。倭人虽然残忍好杀,但那些绝顶高手,却还不至于去取一个倭人幼童的性命,是以他虽常败,仍末丧命。于是他的武功,便自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磨炼得更坚强,更锋锐,别人生命中最美好的童年,他却终日在挨打中渡过,然而,他的牺牲毕竟有了代价,到了他十八、九岁时,他便已可横扫东瀛,无敌当时。而他身子早已被锻炼成钢筋铁骨,内功也早已有了根底,而经过这十余年外功的修炼,他武功便已融合了中土各大门户与东瀛各大流派的精华,三大流主都曾与他交手四次,他三人说,除了他们与他第四次交手时,他武功之精妙,已成一代大家,有了自己的风格,非别人所能想像。”
甘明珠眼中有了几分了悟的神采,以她的造诣,自然明白,这时故事中的少年,该是堪堪接近了先天的境界,已经有了自己道路的雏形。
梦渊继续了他的故事:“到了他二十年,他爹爹已死,但这时他心中除了‘武‘字,便别无所有,他爹爹死了,他竞全然不闻不问,他非但身子变为钢筋铁骨,就连他的心,也已似变为钢铁所铸,冰冷坚硬,全无情感。此时环顾东瀛岛上,已无一人武功再高于他,他深知自己若再耽下去,武功也绝难再有进境。”
“他缺乏了磨刀石,来更进一步,突破先天。”
梦渊点了点头道:“于是他竞独自驾了一艘轻舟,到了东瀛三岛东处的一个小小孤岛上。那孤岛荒凉已极,简直不堪人居,岛中却有个小池,池中全是黑白两色的石子,光滑圆润,不假琢磨,便可当作棋子,是以东瀛人士,便将这孤岛称为‘棋岛‘,那少年在这不堪人居的‘棋岛’上,一住就是十年。”
梦渊望着甘明珠道:“曾有好奇的人专程到那‘棋岛‘之上,窥探他的行止,这才知道他在岛上竟似已完全放弃武功,终日只是静坐沉思,或是以黑白两色石子,摆着棋谱。”
甘明珠皱起了秀美,叹息道:“这十年中,他虽似放弃武功,但武功进境,只怕比前十年更多。”
“正是如此,本来他武功虽高,却犹可测度,但等到他自‘棋岛‘回来之后,武功之高,却已是深不可测,三大流主又曾与他交手过一次,这一次两人甚至根本谁也没有出一招,三人便已自认落败了。只因这时他精神、意志,竟已能与他掌中之剑合而为一,他全身都似笼罩着一层剑气,全然无懈可击。”
梦渊淡淡地道:“据说当时三人与他对立凝注达七个时辰之久,还是寻不出他的破绽,以至于不敢出手。到后来三人精神已完全崩溃,而青年却仍如山岳峙立,全无所动,吉冈正雄自然唯有不战而败了。”
“那后来呢?”甘明珠问道,话一出口,她哦了一声道:“他该是来了中原。”
“嗯,和三大流主那一战后,他便决定西渡中原,他自信一身武功,已足以为他死去的爹爹扬眉吐气,已足以无敌于天下。”
哪知中土之地,人杰地灵。他虽然一时无敌,但受到倭人影响的他出手从不留余地,一如他手中的倭剑一般冰冷严酷,终于惹出了当时中原的一位大宗师。
“那位大宗师筋骨之强妆,修炼之坚苦,或虽不及这青年,但他那阔大的胸襟,渊博的见闻,通达的人情世故,却绝非青年能及万一,而这些也都是武学再进一步的要素,是以一战之下,那位大宗师虽死在青年剑下,青年却败了。”
梦渊沉声道:“若非胸襟宽广,容有天下,见识渊博,人情通达之人,纵然苦练一生,也绝不会达到武学的真正巅峰,只因他若不能将武学化入最高的哲艺之境,最多也不过只能做到‘宗匠’‘而已,却迈不出‘大宗师’,‘道’的一步,这分别正如‘画匠’所画之圆,虽能逼真,却不能传神,终是不能与真正‘画师’相比。”
甘明珠听得清清楚楚,她仔细咀嚼这番话中的滋味,不觉有些沉迷于其中。
那青年锻羽而归,回到了扶桑,竞一反常态,变得十分平易近人,甚至抛却了‘武士’的身份,在市并中做起小生意来,更绝口不谈武功之事,若有人问起他对中原武林的看法,他竞只是含笑摇头不语。他的身世固然充满了传奇意味,他如今竟变得如此模佯,却更是令人惊奇、诧异。”
甘明珠惊讶地道:
“看来那青年已上达武学中的另一更高的境界,不再以‘出世’为修练剑术的途径,而完全‘入世’了,我也听水红芍说起过,但是她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那是因为她也还不明白,这少年此番‘入世’之后,便可自红尘中学到一些他以前无法学到的东西,但剑术经过此一境界,自必更上一层。”
“最后呢?”
“又过了七年,那青年忽然失踪了,他的邻居在他的房子里,现了他所有的衣物,还有他用过的剑,他就这么失踪了,什么都没有带走,他几乎是赤条条去的。”
梦渊抬起头道:“后来又有人在海上遇到过他,但是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用的,已经不是人所能使用的武功,他以手作剑,便可斩开怒浪,汹涌的怒海,在他脚下如履坦途。于是在倭国的传说中,他成了神明的转世,一个叫什么须佐之男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