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熟练的把手里的锅铲举高,让她抱了个满怀,笑着说,‘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都是大姑娘了,要注意培养气质,气质!’
云瑄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嘴角弯弯,任由师母数落。老师在后面乐呵呵的看着,心底的忧虑淡了些,却多了些心疼,这孩子,总是这么体谅别人的感受,把自己的苦闷藏得太深,苦中作乐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老伴儿啊,给我们拿两瓶啤酒,今天我要跟小瑄好喝喝。’大咧咧的招呼老伴,老师转身进了客厅。
最近老师的身体不好,师母对他的管束更加专制,严格限制糖类、肉类和酒精的摄入,不过此刻,夫妻间多年积累的默契,只消一个眼神,师母已经察觉出今天的情况不一般,一句话都没多问,点头应了老伴。
心知肚明老师的关心和师母的体贴,云瑄熟门熟路的去厨房给师母帮忙。
因为身体关系,老师每日的食谱不得不精心安排,师母自然是不放心让老师去食堂吃的,以老师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没人管着肯定不行,再说,食堂的伙食油多盐多也不合适。故而师母每天一定会亲自回家准备三餐,为此,还特意把上午最后两节的课时全部跟其它老师调换过来,就为了能赶得及准备午饭,可见师母的良苦用心。
老师对师母的心意全都看在眼里,虽然总喜欢在她的面前抱怨师母的管制太严苛,也总叫嚣着要偷偷抗命一次,可他也就是嘴上那么说一说而已,等抱怨完了,还是会乐颠颠的跑去跟师母邀功,说自己如何谨遵的懿旨,要求对他降低管制级别。
当然,结果肯定是被师母驳回,但是下次老师还是会明知故问,似乎把这当成了一件固定的任务,乐此不疲。
云瑄曾经很好奇老师和师母年轻时的情事,悄悄问过师母,师母当时脸上的笑容,仿佛十八岁的少女般明媚,但笑不语,只跟她说了一句,‘等你恋爱了,就知道了’,那时她才知道,看上去相敬如宾的老师和师母,原来也是有着美丽过往的。
师母吃了午饭就回去办公室了,剩下老师和云瑄在客厅里对酌。其实算不得对酌,不过两瓶啤酒,云瑄面前的是普通的的啤酒杯,老师面前的,是只有一钱的小小酒盅,唉,没办法呀,师母的严令:喝酒可以,不能超过10杯(其实就是这个酒盅啦)!
云瑄看着老师愁眉苦脸的端起第6盅酒,小心翼翼到浅尝一口,半眯着眼回味无穷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心中的郁闷仿佛胶着不散的浓雾,被光芒万丈的太阳照耀几下,便雾去云歇了。
‘你这丫头,看着老师被压迫,也不知道仗义相救,还在那儿笑!’老师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筷子就敲过去。
‘哇,疼哎一一’云瑄揉着脑袋大叫,响当当的几句话,说的义正词严,‘老师,师母的话谁敢不听啊,我当然不能帮您作弊啦!’
在老师家里,她就是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小孩子,完全放任情绪的宣泄,这种在母亲面前都没有体验过的撒娇感觉,让她心向往之。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丫头!’老师忿忿的收回手,只要祭出师母这杆大旗,谁与争锋?就是老师也只能不痛不痒的嘟囔几句,‘亏我还跟校长据理力争,差点动手……’
‘老师一一’云瑄放低了声音,有些不忍,一向只关心研究的老师,何曾跟领导面对面的争吵过,这次为了她,‘让您担心了。’
‘傻丫头,哭什么?TS不让呆咱就不呆了,你还怕找不到地方念博士?’老师豪气顿生, ‘啪’的一拍茶几,‘我想好了,既然他们不让你留下,我也不打算再在TS呆下去了。’
‘老师,您不必……’
‘听我把话说完,’老师一仰头,手起杯落,第7盅酒落入腹中,‘小瑄呐,其实老师本来就打算收山了,主要是不想你师母再这么担心,回家休息也好。至于那些个课题,我啊,是有点放不下,不过交给你总是放心的,反正你的博士论文也用不着我花什么力气,大不了在审论文的时候叫你过来讲讲一讲,过过干瘾也就是了。’
‘老师,您一早就打算把所有课题扔给我一个人是不是?’云瑄也算听了实话,怪不得非要设计她念这个博士呢,原来如此。
“呃,那个……哎,说什么呢,那个课题本来就是你的论文题目,你不做谁做?再说,我不是还得给你指导呢吗?怎么叫扔给你一个人呐!”老师明显的底气不足,慌里慌张的喝完第8盅,彻底否认当初的险恶用心。
‘老师,您就别解释了,我们心照不宣就是啦!’云瑄把酒杯一扬,一杯落肚,姿势潇洒利落,尽显东北人的豪迈,看得老师羡慕连连。
尽管她的酒量不错,但从不在外人面前喝酒,连在家里都不曾喝过,因为她怕母亲担心,以前母亲就见不得父亲醉酒,每每担心不已 对着昏睡的父亲伤心落泪。也就是在老师家里,她才放得开心情,可以一醉方休,不过,她突然想起几百公里外的他,也许,以后可以多个去处了。
‘呵呵,心照不宣,心照不宣。’老师乐呵呵的点头称是、他一向知人善任,既然她有足够的能力独自应付,他当然愿意放手让学生自己去尝试,哎,虽然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不过看云瑄现在的成绩,可不都是他敢于放手的功劳么?
俗话说得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瑄走到今天这一步,可都是他这个当老师的不辞劳苦磨出来的!而且,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那一定是她‘磨 ’的还不够,还有他这个老师为她创造的‘苦寒’还差些火候,所以……
‘小瑄呐,’老师砸吧砸吧嘴,端着第9盅啤酒仔细的看,迟迟舍不得送入口中,‘老师想过了,既然TS不肯留你,博士也不让念了,不如,咱不给他们干了!’
乍听这话,云瑄的眼神一闪,看见秋日午后的客厅里,凉风习习,老师额前花白的发丝被风吹起,划过满是皱纹的眼角。
不干了?老师退休的年纪是早已过了,留在实验室一方面是因为对研究的执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带她的论文,如今退下来,也正是合了师母的心愿。可是,她该怎么办?
老师见她沉默,转身去书房拿了一摞纸回来,戴上老花镜,把文件拿给她看,‘小瑄,这是我那个老对手Kie1mansegg的信,他在慕尼黑研究所主持的项目想邀请我参加,不过我没答应,虽然那家伙的能力还不错,但我可不想跟他共事,一天都不想。
云瑄接过来一看,果然第一页就是Kie1mansegg教授的亲笔信,内容简短语气强悍,虽说是邀请,可那口气,实在没见得温柔到哪里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也难怪老师吹胡子瞪眼睛的不买账。
说起来,这两位加起来100多岁的老头子,在相同的领域里竞争了十多年,互看不顺眼,虽然各自在精神上惺惺相惜,颇有些英雄重英雄的意思,可是,只要他们有机会见上一面或是打打电话,绝对能以最快的速度吵起来,甚至就连这样的书信往来,也能针锋相对的互相挤兑,简直乐此不疲。
老师摘了老花仔细看她,谆谆教诲,‘小瑄呐,以前你为了母亲的缘故总是不肯出去,我也不好勉强,好在我们这里的条件也不比那个老基尔的研究所差。不过这一次,不管怎样,你的研究不能扔下,既然在这里做不下去,那就出国去,继续做你的研究,顺便也养肥了点再回来,做出点成绩来给他们瞧瞧!’
云瑄捏着手里的这几页纸,矛盾重重,她知道老师的提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可是,要她真的下决心离开,还是有些难以抉择。
老师没发现她的犹豫,想起上午的那场谈话,又是义愤填 ,‘哼!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案子也敢翻出来,屁大点儿事也好意思拿来讲?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因为这样的理由扼杀人才,太让我失望了!’
‘老师,实验室里确实有许多内容是机密,保密制度里也是有规定的,何况证据确凿,校长也没有办法。’卷宗摆在眼前,恐怕上头的话也是一起到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校长又能如何?
‘什么证据确凿?明明就是刻意陷害!’老师突然把怒气收敛起来,仿佛不再是那个只关心研究、喜怒形于外的单纯学者,眼神中显现出来的,是历经沧桑的老者特有的睿智,‘小瑄,我今早听说这事儿后,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肯花这么大的力气,千里迢迢的把20年前的卷宗调出来,巴巴儿的送到校长手里?这么大动干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那个刘博士,好像也知道这件事。’云瑄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手头的线索并不多,很难推断出什么。
第9盅啤酒下肚,老师满足的眯起了眼,然后缓缓的摇头,‘你以为这次还是刘主任的陷害?没那么简单!’
‘啊……’云瑄瞪大眼,老师您真是运筹千里呀,连刘主任跟她不对付都知道,简直,太有才了!
‘你以为老师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老师不以为意的‘切’她,怎么说也在这学校混了这么多年,你一个小屁孩儿哪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