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克罗仰脸凝视着他的将军,忽然低下头,用脏兮兮的袖子在脸上擦抹着。
一个将军,一个十夫长,还有旁边十几个侍卫,就这么静静地在雨里。
天地,雨水,泥地上横亘的尸桴残剑,雾气和雾气中未散的死灵,仿佛都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呢?
这就是战场啊。
过了一会,达菲斯低下头,对爱克罗道:“十夫长,这顶头盔已跟随我多年,这次暂送给你。记住,你要戴着它杀兽立功,不要辱没了它。待妖兽退却之日,我要你亲手把它送还给我,知道么?”
爱克罗眼圈一红,扑通跪倒,大呼得令。
达菲斯微笑,道:“本将军要重组先锋团,可是缺少一个百夫长和十个十夫长,你和你的部下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吗?”
“啊?”爱克罗睁大眼睛。
“愿不愿意?”达菲斯问道。
爱克罗站起来,双脚一分,大声允诺道:“定不辱将军所托!”
达菲斯点了点头,转身,把那个坏盔顶在头上,油然道:“还开了三个透气的天窗,不错的设计哦。哈哈哈……”大笑中跨上虎纹飞豹,向西行去了。
雨下大了,爱克罗把剑插到地上,取下头盔,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用块布帕轻轻擦着。
※※※
我携着阿陵的手,就站在爱克罗身旁。当然,我们能看见他,他不能看到我们……我们的存在,爱克罗丝毫也感觉不到。
所谓的闭关,只不过是一个逃脱的借口罢了。
而世界要有它自在的运转,外来的力量,可以引导,却不可以深层次的介入。所以我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大臣们处理,自己则带着阿陵来到这战场的最前线。
阿陵道:“你看他在想什么?”
我道:“达菲斯得到了一个衷心的部下。”
阿陵笑:“答非所问!你刚才对达菲斯说了什么,他匆匆忙忙就回城去了?”
我也笑,道:“也没什么。他以他的方式训诫爱克罗,我以我的方式训诫他。”
阿陵:“就这样?”
我道:“就这样。不过呢,我顺便请他做了一件事。”
阿陵看着我。
我道:“我请他把泰下城邦里的百姓分成数批,代替杂务兵的工作,到前线来清理战场。”
阿陵想了想,道:“所有的百姓?”
我点头道:“对,所有。男女老幼,贫富贵贱,一律都要来。不但泰下的要来,以后连城、赛亚的也要来。这里是战场,也是最佳的教育舞台。不是吗?”
阿陵道:“这种教育,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
面前的爱克罗正捧着头盔走向不远处的军营,我拉着阿陵跟了上去,一边道:“战场乃生死之地,如雷似电,能最大程度的激发人类内心潜藏的东西。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什么吗?”
“寻找什么?”
“人的生命就好像一个桃核。把它种在土里,给它营养、雨露和恰当的气温,它会发芽、生长成为一棵桃树。桃树会再结桃子,桃子又有桃核。然而,无论到了什么岁月、繁衍了多少代,它们终究都是彼此孤立的。在它们有意识存在的不长的岁月里,会因种种欲望挥霍掉大部分的生命力。最可悲的是,它们由始至终不知自己为了什么而存在。”
阿陵听着,喃喃道:“我们又知道了吗?”
我笑,接着道:“我们也不知道。即使我们知道,我们也不能灌输给它们,否则,我们与那教宗魔神有什么区别?其实生命存在的目的,亦或有灵体对自己存在的体认,本就蕴含在生命内部,不假他求。只是凡生数十载,多半将自己的生命耗在一些次要的枝节上,对生命最本真的索求却毫无建树。我想要做的,是寻找一个契机把它们连接起来,让它们不再孤独,不再过于耗损自己的生命,然后在整体的交流运转中获得顿悟。我寻找的,是打破那果核的一种方法。来到明列之后,我一直在做试验,渥瑞尔和艾林算是两个半成品,森欲的退魔武士团和圣光武士团正在进行我的计划,这里,我也要开始。”
阿陵:“你那讨来的命运锁链不就是做这个用的吗?为什么不对大众用呢。”
爱克罗低头钻进一个帐篷,我和阿陵在外面停住。我道:“时机还不到。这个东西若用得不好,反而会加剧内部的分裂……我们也进去,看看他们在捣鼓什么。”
阿陵:“不好吧,窃人隐私。”
我笑道:“帐里帐外有什么分别吗?”
阿陵脸红道:“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