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这不是一块寻常的玉。”重子一脸正经地对哥姐说,“这是一块沁玉。”
“沁玉是什么玉?”代懿兴趣盎然地问,他希望自己真的无意中得了一件宝贝。
重子解释:“古人装殓时,常以玉伴死者,口里放一块玉,耳洞鼻孔里也塞上玉,身上也佩着玉。皇帝和皇族的人死了,有的还穿金缕玉衣。这是因为古人以为玉能防腐,玉伴着死者,则死者尸身不会朽坏。玉在死者身上,时间一久,棺木中的其他东西便会慢慢沁入玉中,被沁染的玉就叫沁玉。”
“唔,原来是这样!”代懿似乎都明白了。
“其中最容易沁入玉中的有五种东西。”重子继续说,“即朱砂、水银、石灰、雄黄、黑土。朱砂沁入玉中,玉则呈血红色;水银沁入玉中,玉则呈草灰色;石灰沁入玉中,玉则呈淡青色;雄黄沁入玉中,玉则呈杏黄色;黑土沁入玉中,玉则呈漆黑色。玉有一沁,则身价高十倍;若五沁俱全,则世所罕见,价值连城。这块玉在阳光照耀下,血红、草灰、淡青、杏黄、漆黑五沁俱全,本是连城之宝,只可惜打碎了一截。就这样,在识货者眼里,也在三五千块银元之上。姐夫以二块银元买来,真个是狸猫换来了太子。”
“真的这样吗?我再好好看看!”代懿从内弟手里小心拿过,又细细观摩起来。
“重子,你真不简单,什么时候得到了这一套辨玉的学问。”杨度笑道,“莫不是专为哄代懿的吧!”
重子说:“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学问得之于易安居士的丈夫赵明诚。”
杨度说:“只听说赵明诚写过一部《金石录》,没听说过他有辨玉的书。”
“是的。”重子答,“《金石录》是一部名著,大家都知道。其实,赵明诚还写过一部《古玉考》。书未写完,金兵南下,他们夫妇逃到江南,半部《古玉考》的稿子就存在赵明诚的侄儿赵端手里。赵明诚、李清照死后,赵端手抄五部,自己留一部,以其余四部赠亲友。元代时,赵端的七世孙赵齐为躲避蒙古人的屠杀,携《古玉考》漂洋过海到了日本,后来在日本刻了二百部,《古玉考》得以在日本流传。相反地,在中国的四部,后来都失传了。三个月前,我偶尔在东京旧书摊上见到一部,用十块银元的高价买了过来。刚才我说的这段《古玉考》的流传过程,便都写在赵齐的序文中,下次我带来给你们看。”
杨度道:“太有趣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赵明诚还有这样一部书,现在经重子在日本发现,真是一大贡献。日后回国了再刻印出来,也让赵明诚失落数百年的绝学复苏。”
重子说:“你这样说,我就不拿出来了。大家都知道如何去识玉,我就没有名气了。要刻,也等我死后再刻吧!”
杨度笑着说:“别看小三子本本分分,心里也是很鬼的。”
代懿说:“重子,给你姐做印章,你看刻几个什么字?”
重子不假思考地一说:“就刻‘叔姬之印’四字好了。”
代懿走到妻子身边,满脸堆笑地问:“你看这四个字要得不?”
叔姬板着脸不做声。
杨度走过来说:“我看别刻名章,刻个藏书章最好,就刻‘懿庄珍藏’四字,将你们夫妻二人所有的书都盖上这四个字。”
代懿深谢内兄的美意,赶忙说:“哥说得最好,就刻‘懿庄珍藏’四字。”
杨度对妹妹说:“你看代懿多舍不得你,得了这个宝贝,就急着要给你刻个印章。这样的好丈夫到哪里去找,听哥的话,吃过饭后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回家去,再不要吵架了。”
“好,听哥的!”代懿忙表态。
叔姬不做声,死劲地用牙齿咬手绢。
重子拍着手掌说:“姐的脾气我最知道,不做声就是同意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来,叔姬的手绢不知不觉地松了。
八 初次会晤,杨度就认定孙中山是个磊落大丈夫
一段时间里,杨度忙于应付东京留学生界的各种集会,报告回国联络湖南绅商以及游说张之洞的过程,常常博得青年学子们的阵阵掌声。杨度很得意,因此而对宪政的研究投入更大的热情。他日以继夜地研读西方著名学者有关著作,如卢梭的《民约论》,孟德斯鸡的《万法精理》,约翰·穆勒的《自由原论》,斯宾塞的《代议政体》,赫肯黎的《天演论》以及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等等。他将西人的论述与中国的现状加以比较分析,废寝忘食地潜心思考摸索,试图为自己的国家选择一个最佳的国体政体,制定一套最适合中国国情的宪法律令。他常常感到十分疲倦十分困顿,但一旦想起自己是在做萧何、陈平、俾斯麦、伊藤博文的事业时,便会立即精神振奋。偶尔他也会记起静竹送他的那截拜砖,想起妙严公主的故事,情绪更会受到鼓舞。
慢慢地,一张较为清晰的蓝图出现在他的脑际。他认为时处今日,救中国的惟一办法,在于创建一个对人民负责任的政府,而创建这个责任政府的关键,又在于建立国会和责任内阁;建立责任内阁的基础是国内应有成熟的政党,像美国的民主党、共和党,英国的工党和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