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和冷小兵再次来到了白川市医院心身医学科,不过,他们没有带传唤手续,也没有申请搜查令,而是拿了一份保密协议。沈雨看到盖有公安局刑警支队公章的保密协议的时候有些诧异,不解地看着二人。
“有个案子想请你帮个忙,”冷小兵笑眯眯地望着沈雨。
“什么案子?我能先了解一下吗?”沈雨看起来很紧张。
“按规定在没有签署保密协议之前我们是不允许跟你谈论案情的,不过,”冷小兵扭头看了看夏木,他手里拿着一本卷宗:“我们是好朋友,我相信你……”
冷小兵摆了摆手,夏木立刻把卷宗递过去,放在沈雨面前。
但,这是个诱饵……
一个小时前,夏木提出立刻拘传沈雨,对她进行审讯,通过她也许能顺利找到沈海洋。冷小兵却表示,这不可能。随后,他把自己在安定医院查到的线索告诉了夏木。1990年,沈海洋在做开颅手术的时候出了一次严重的医疗事故,导致一个20岁的女孩意外死亡,手术中用到了麻醉药和肌松药,女孩死于术中清醒,这些特征都和后来的白川案高度一致。院方从此停止了用手术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同时也被剥夺了沈海洋继续为患者开刀的权力。这纸禁令促使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女孩的死成为了他的犯罪动机。而封存在库房里的肌松药和麻醉药,则为他提供了唾手可得的作案工具。犯罪动机和犯罪条件具足,再加上夏木查到的电话,沈海洋犯罪嫌疑极大。不过,再合理的推测都不能等同于事实,冷小兵强调,我们不能仅凭推测就拘人,况且拘的还不是嫌疑人,而是嫌疑人的女儿。这个理由没能说服夏木,他依旧坚持把沈雨带到刑警队问话,不能传唤,就以询问的方式,甚至搬出了协助警方查案是每个公民应尽义务的大帽子。冷小兵却依旧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才告诉夏木,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以为沈雨并不知道沈海洋的真实身份,将她想象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受害人,他深深地同情她,每天都会见到沈雨,跟她对话,分享她的痛苦,希望能带她走出杀人犯父亲所留下的阴影,当然,也希望她能帮他找到沈海洋。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甚至被传染上了感冒。冷小兵以为夏木会勃然大怒,指责他幼稚,夏木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三个人都是受害人,冷小兵说的没错。只不过现在,三人分别站在了不同的阵营里。
“很有意思,”沈雨饶有兴趣的看着案卷:“隐藏在婚姻里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人质情结,1973年瑞典斯德哥尔摩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两名绑匪挟持了四个银行职员,跟他们共处一室长达六天之久,等警方把人质解救出来后,人质不仅没有感谢警方,反而对绑匪产生了很深的感情,他们拒绝在法庭上指控绑匪,并且主动筹措资金替绑匪请律师辩护,其中一个女职员还爱上了劫匪之一,在他服刑的期间跟他结婚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这就是人,一种很脆弱的动物,当生命受到危险的时候,恐惧感会驱使人去讨好施害者,以换取生存的机会,一旦跨过这条线,恐惧就会变成依赖,甚至是崇拜,施害者变成了受害人眼里的英雄,人是很容易被驯养的,对吗?”
冷小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清醒点?”
“用谈话疗法帮助受害人……”
“犯罪嫌疑人,”冷小兵纠正道:“在法院宣判之前,我们都这么叫。”
“我可以用患者这个词吗?犯罪嫌疑人这个词,让我感觉不舒服,”沈雨看着冷小兵。冷小兵点了点头,沈雨接着说道:“想通过谈话疗法让患者意识到自己遭到了精神虐待,首先要帮患者重建自我,给她注入一个足以和外部世界以及旧自我对抗的新灵魂。”
“你有办法给她一个新的灵魂吗?”冷小兵注视着沈雨,夏木也紧张地握住了拳。
沈雨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试试,不过,我得先把后面的预约都推掉。”
冷小兵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夏木。夏木的手也松开了,神情里有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冷小兵把保密协议递了过去:“在保密协议上签个字,然后我们就出发……”
沈雨拿起了笔,正要在右下角空白处签名的时候,突然抬头看向夏木。夏木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心砰砰直跳,生怕露馅。好在沈雨问了别的问题:“患者现在在哪儿?”
“看守所……”
“能把她带到医院来吗?这更适合,如果遇到困难,我还可以跟同事求助。”
“恐怕不行,她毕竟杀了人,”冷小兵拒绝了她:“我可以让看守所的人想想办法,你想要一间什么样的审讯室?阳光充足?地方宽敞?能播放音乐的审讯室?我还可以让他们摘了她的手铐,给她温水和喜欢吃的食物,但地点,只能在看守所……”
沈雨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签名,看上去很犹豫。
“如果沈医生不愿意,我们再去问问别的医生,我们时间有限,”夏木催促·。
“沈医生,咱们是好朋友,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不过,你如果不愿意去看守所,那就只能下次再合作了,”冷小兵装出失落的样子,伸手去拿保密协议。沈雨却快速签下了名。正如夏木和冷小兵事前所预料的,这个独特的病例如同鱼饵一样,勾住了她。
冷小兵收回签好字的保密协议和卷宗:“沈医生,你安排一下,我们在门口等你。”
他们出去之后,护士进来问沈雨,下一个预约是否可以开始,沈雨摇了摇头,让护士把后面的预约全都改期。护士离开后,诊疗室里顿时空空荡荡,只有刚才不小心被护士碰到的重力小球在咔哒咔哒,机械地摆动着。
沈雨拿起包,穿好外套,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沈雨,我找到点东西,”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了胡刀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