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平点点头,转过话题:“周同知详细谈谈前任知州遇害的经过吧。siw本官今番到蓟州第一件事就是要奉旨勘破此案,捉拿真凶。”
周同知慢慢呷了一口茶,乃开口道:“前任知州虽已五十开外年纪,却仍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衙里上下没有不敬爱他的。这蓟州的百姓也都仰作父母,十分畏服。”
李一平道:“这个我已略有所闻。如今你就说说他当时遇害的情景。”
“算来前任知州遇害也近一个月了。记得那一日早衙眼看要升堂,前任知州尚未起身,房门兀自锁着,并无一点动静。我敲了敲他卧房的门,也不见回答,心中不由起疑。急命衙役将房门撞开,见前任知州已经倒毙在房中,早没了脉息。仵作沈明说,前任知州约莫死在半夜,查验后乃知道茶盅茶壶全有剧毒。”
“前任知州系中毒致死,当无异词,当时你见他房中有什么可疑之处。”李一平问。
“下官最觉触目的便是那茶炉上的紫铜锅和尸身旁的茶壶茶盅。——前任知州一向是用那口紫铜锅烹茶的,水煮沸了,才冲入茶壶。茶壶里先放了茶叶,泡开了才斟在茶盅里慢慢饮啜。当时紫铜锅已经洗刷干净,茶炉也早已熄灭。茶叶也验了,并无毒药。故下官疑心是有人在前任知州的茶壶里投了毒。”
“前任知州烹茶用的水是谁提入房中的?”李一平又问。
“正是前任知州自己提的水。他每日一早汲井,先备下终日烹茶的水。早衙升堂前都已饮过早茶了。——前任知州于这吃茶之道,最有讲究,也最存细心。从茶炉生火,提水注人紫铜锅到茶壶泡开,斟人茶盅,事事躬亲,从不许下人插手。吃起茶来,他独个儿自斟自啜,也自有他独个的雅趣,乐在其中,旁若无人。——衙里上下见惯了的,谁也不去败他的兴,也从没人敢讨他的茶喝。——谁又想到到头来竟还是死在这吃茶里。唉……”
“刑部汪堂官来蓟州时如何查办这个案子的?”
“汪老爷来这里第一夜便遇见了前任知州的鬼魂,吓得神智无主,胡乱问了些案情本末,签画了案牍便匆匆回去京师交差。临行又将前任知州内宅房中和书斋细细搜查了一遍,将他的所有信札和笔录文字全数捆了,运去京师刑部细查。”
李一平道:“他签画的案牍我已阅读了。真所谓敷衍了事,潦草塞责。那些要紧的信札笔录运到刑部后又无缘无故丢失了,此刻你自回去将前任知州被害的前后情形细想一遍,有什么可疑之处即来告我。”
周同知答应退出。李一平又唤大葱、二葱进来书斋,命他两人乔装一番去县城茶楼、酒肆、赌场、妓馆各处走走,务必将这蓟州三教九流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以便因势利导。祛邪扶正。大葱、二葱高高兴兴领命而去。
安小宁武功已经有所恢复,李一平的功力却毫无起色,想是吸入药物太多所致。天刚暮黑,李一平便悄俏擎了一支蜡烛盏在安小宁的陪同下,摸向前任知州的宅队——宅邸与内衙书斋正隔了一个花园,花园内玲戏山西,泠泠碧池,月光下一派肃穆幽静。
李一平和安小宁沿着万字回廊刚走到宅邸的粉墙下,却见花畦边古柳下的太湖石后闪出一个人来,正与李一平撞个满怀。李一平大吃一惊,忙擎起烛盏照看,不料蜡烛却已熄灭。恍惚里李一平只记忆那人穿一件浅灰长袍,灰白的头发盘了个顶髻,左颊上似有铜钱大小一块斑记。
“你是谁?”李一平大吼一声。
那人并不答言,只一间便消失在太湖石后。
安小宁急忙跳进花畦,沿太湖石后寻索了半晌,并不见那人影踪,心中不觉纳罕。——莫非正是遇上了前任知州的鬼魂,李一平三脚并作两步,急赶到周同知衙舍。
“周同知,适间我在前任知州的宅评外撞遇了一个人,那人见了我并不言语,一瞬间便没了影踪。”
周详睑色变白:“那人可是穿浅灰长袍,没戴帽冠?”
李一平惶恐地点了点头。
“他左颊上可有一块黑斑记?”周详喘咻着,额上沁出了汗珠。
李一平顿时憬悟,发呆道:“莫不正是……”
周详几乎声音带哭:“他正是冤死的前任知州刘立德啊!昨日我便说他阴魂不散,于今你李老爷自己也撞上了!”
衙院里大风忽起,木叶乱响,隐隐听到门槅的开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