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瞧着一脸乖巧的文哥儿,笑着说道:“记得你才四五岁那会儿,知晓豆哥儿心疼昔娘要缠足,便给他出了许多主意,甚至还动笔写了篇《讨金莲癖檄》广告天下讨伐这种做法。”
他注视着文哥儿,语气带着认真与郑重。
“倘若日后再遇到什么你看不过眼的事,你还管吗?”
文哥儿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管!”
“你怎么管?”谢迁抬手敲敲面前的桌沿,“靠你父亲?靠你兄长?靠我们这些老师?还是靠丘阁老或者太子?”
文哥儿安静下来。
谢迁道:“你喜欢自由自在,乐于结交朋友,不爱受人拘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你要知道,如果你没有相应的能力、没有相应的地位,许多事便不是你能插手的。”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帮什么便帮什么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做到。”
谢迁耐心地给文哥儿剖析起来。
“就像丘阁老那样,他年轻时有各种各样的想法,经常上书提自己的建议。”
“丘阁老的建议有用吗?不少都是有用的。可是有人听吗?没有的,记得当初户部的人还嫌他把手伸得太长,直说他又不在户部任职哪来那么多事!”
“孔圣人反复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实际上很多时候是‘不在其位,难谋其政’——很多事你既没那个本领去管,也没那个职权去管。”
“你若当真是钱与谦那种放纵肆意的性格,永远只图自己快活,半点都不在意旁人的想法和看法,我绝不会与你说这些。”
“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迁比其他人要更了解文哥儿。
这孩子嘴里埋怨太苦太累功课太多自己还是个孩子云云,实际上每天按时按点主动来
找他接受考校,从年头到年尾一天都不会落下。这哪里是寻常小孩儿能坚持下来的事情?
文哥儿真要是个惫懒不上进的小娃娃,谢迁也不会费那么多心思教导他。
真要那么喜欢哄孩子,他自己家没有吗?他家可一点都不缺儿女。
这些年来的师生情分是文哥儿自己维系下来的。
文哥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天分如何,心性如何,他们都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这份了解,谢迁才会跟一个八岁大的小孩聊这么多。
谢迁语气和煦下来:“我们并不是非要你一下场就考成状元,只是希望你能尽全力去应试,而不是犹犹豫豫、不甘不愿地踏入考场。”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种自由,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许多人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还时常应付摊派到自己头上来的徭役,他们哪有机会考虑什么自由?
只有一直往上走,尽自己所能走到足够高的地方去,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才有机会尝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既然有能力走到更高的地方去,为什么不尽力去争取?
难道要等将来碰了壁或者栽了跟头,才懊悔自己少年时没好好努力吗?
文哥儿向来受不得激,更抵挡不住别人对他的好。
听谢迁没把他当个小孩儿看待,而是正儿八经地与他聊起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文哥儿能感受到谢迁对他的期许与关心。
文哥儿郑重说道:“我会好好考的!”
谢迁见文哥儿神色认真,知晓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便放他回家读书去。
在此之前,文哥儿心里确实有些犹豫。
经过乡试的尝试,他其实对会试有那么一点信心。而只要考过了会试,进士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是对他来说这太早了一些,他还没有完全做好正式转正成为大明公务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