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钱福便要走了,正好《饮食诗话》第一次下印。
既然钱福说不差钱,文哥儿便给他送了本新书作为纪念,好歹上头也有钱福帮忙绘制的美食地图来着。
本来他还要多送几本的,钱福很嫌弃地表示书太沉了,他不想带。
这厮甚至还把自己在京师攒的书都转送给文哥儿。
“你不带回去吗?”文哥儿没想到钱福搬家能把书都扔了。
“带回去做什么?书不是看过就记下了吗?”钱福道,“要不是别人非要送我,我家都不会有书的。”
文哥儿:“……”
就很气。
又想起那叫桑悦的狂士——就是那个年纪轻轻被写错年龄、熬了几年气得直接申请退休的家伙,那人年轻时可是把书读完后统统烧掉,自信满满地表示自己已经全部记下!
你们了不起,你们个个都过目不忘!
文哥儿气呼呼地把钱福家的书全搬回家,认真清点一番以后把自己家里已经有的全部分出来,租了车子载去养济院丰富小娃娃们的图书角。
得知是状元看过的书,大家都十分珍惜,有事没事就过去摸两把,想要蹭蹭状元的才气。
临到钱福离京那日,大家正好都得了空,便相约送钱福离开。
到底相识一场,早前不少人虽跟钱福闹得有点不愉快,却还是齐齐去给钱福送行。
此去一别,怕是就没机会再见了。
钱福看到还有这么多人来送行,连他自己也有些讶异。
他叫了壶酒来,自己先仰头喝尽一杯酒,又邀能喝酒的都把酒喝了。
送别酒喝完,钱福笑着祝他们前程似锦,径自拿着酒壶转身登船去。
现在倒是会说话了。
不管怎么样,京师的繁华与纷扰都与钱福无关了。
还是回去的路上,文哥儿才从靳贵他们嘴里知道钱福喝酒到底多能误事,有次翰林院前辈杨守阯正在讨伐一些人写文章整天谈及自己的家世以及牛逼亲友,钱福也不知是不是酒还没睡醒,当场来了句:“这不就像是我们碧川整天提起镜川吗?”
杨守阯别号碧川,他哥杨守陈曾经当过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名声很不错,别号镜川。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人杨碧川正在骂人,他接过话茬说“你莫不是在骂自己”,谁听了心里能舒坦?
何况人家杨碧川就是他兄长手把手教出来的,自己也出息得很,愣是跟他哥一样考了解元,如今也跟他哥一样当上了学士。这样的情况下,别人偶尔怀念一下刚去世没几年的兄长招你惹你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你说钱福这张嘴连翰林院前辈都不放过,平时对别人能说什么好话吗?
关键是这厮把前辈得罪狠了,自己还不知道,过后还疑惑人杨碧川怎么整天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来着。
要不是这两年渐渐察觉自己在翰林院越发边缘化,钱福估计都没回过味来。
靳贵也是后来才得知这事儿。
既然钱福已经归乡去了,靳贵便顺嘴给文哥儿提个醒,省得文哥儿因着钱福的事不小心得罪了前辈。
文哥儿:“…………”
他还是低估钱福的结仇能力了。
有点怀疑钱福之所以称病请辞,是怕留在京师会被人打死!
京师不缺状元,走了个钱状元,还有张状元、毛状元,并没有人太在意钱福的去留。
只徐溥他们有点惋惜没能留住好不容易遴选出来的人才。他们年复一年那般郑重其事地住持科举,不就是想为朝廷选拔能人吗?
端午将至,商户们都活络起来,到处都摆满了应节的新商品,街头巷尾都洋溢着节日的热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