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和杨廷和都听得直乐。
谢迁笑着说道:“你这志气可真不小,小小年纪就想把这么多书全看完。”
文哥儿被谢迁这么一说,觉得也对。他又不是要全部看完,只要挑自己感兴趣的读就好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读那么多,只读一点点!”
谢迁正要逗逗他,就瞧见书架间走出来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官员。
对方穿着便服,不过同为朝官,谢迁和杨廷和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乃今年秋后才新官上任的国子祭酒郑纪。
郑纪相貌方正,性情也刚直,他曾经上书请求宪宗皇帝亲贤臣远奸邪,好好当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可惜宪宗皇帝不搭理他。
郑纪一个生气,辞官回福建老家种树修桥搞教育,搞了足足二十年之久,在家乡颇有名望,近年来才重归朝廷。
郑纪是今年从浙江按察司提学副使升到国子祭酒的,目前新官刚上任不到两个月,是以连旬休日都在国子监里转悠,思索着该如何改正国子监的弊端。
国子监这样的庞然大物,比不得他在乡间授学自在。他自己教学生,那是想收谁就收谁,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如今来到国子监却是得按照规矩来。
只这么短短两个月,郑纪就感觉自己手脚像是被绑缚住了,怎么都施展不开。
这也不能怪他,变革这种事本来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想动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不过是个远离朝堂二十余年的闲人而已,在朝廷里哪里说得上话?
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随波逐流、维持旧制了。
左右不过在这任上干个三两个任期的事,只要不出差错就能平安迁官,根本不必冒着巨大风险去大刀阔斧地改变什么。
他五十多岁了,儿孙都不少,学生也挺多,要是出个什么差错,很容易带累许多亲朋好友。
他不再是年轻气盛、怒而辞官的那个郑纪了。
人总是会老的吧?
雄心壮志也终将泯灭于漫长而无情的岁月之中。
郑纪正在国子监浩如星海的藏书间踱步沉吟,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年轻人与小孩儿说话声。
郑纪抬眼看去,发现两个年轻人约莫三十来岁,两个小孩儿瞧着也就两三岁、四五岁的年纪,于他而言都是小后生。
就那么小一点的小孩儿,竟就天真地考虑起怎么把这一楼的书太难读完。
郑纪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他年过半百,已经老了,可是大明还有许许多多年轻后生,这些后生们满怀壮志想要为国效力,可他们这些老东西却连为他们扫除点障碍、铺平点道路都做不到,哪有脸当什么前辈?
于是郑纪踱步走了出去。
谢迁和杨廷和领着两个小的上前向郑纪见礼,又给文哥儿两人介绍了一下郑纪,说这是国子祭酒东园先生。
东园乃是郑纪的别号。
文哥儿一听就懂,国子祭酒,相当于北大校长!
他立刻想到了自己无情无义的亲哥,上前很乖巧地喊了声“先生”,接着热情地和郑纪介绍起他哥:国子监新生,爱胡闹,亟需管教!你瞅瞅他,回到京师不立刻来国子监报到,反而呼朋唤友到处玩儿,不像样!以后如果他犯了错,不要给他面子,打他,狠狠打他!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是在埋怨他哥不带他玩。
郑纪把说得手舞足蹈的小豆丁抱了起来,笑着说道:“行,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