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吧,你先下去。”
她的声音此刻已经十分淡然,毫无波动,她大抵也在赌吧,赌我究竟会不会当着她的面,把刚才听到的一切复述出来。
我抿唇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文件翻了个面,暗暗地将面上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才递给了她。
我们十指相碰的一瞬间,苏欢颜度极快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苏南,你什么时候来的?”
兴许是我现在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她内心就抱了那么丝侥幸心态。
我心底不禁一阵冷笑,我在想,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我当然不会说实话,因为她也没对我说过实话。我敢肯定,她至多只看见了我的背影,这是个套间,我人在靠外的那个门口,离着她的办公室,还有那么点距离。默了数秒,我反握住她的手,空出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其实我鼻子真的很酸,但我还是佯装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
“我刚上来,敲门见秘书不在,我就准备先下去。”
苏欢颜微微眯眸,眼底满是试探,我将嘴角的弧度扬得更深,撒娇般抱怨。
“小姑,你是不知道,你那秘书挺严肃的,上回我来,她还拦住我了。这样想来,还是王特助好,他就特别平易近人,就算是你的特助,也不曾为难任何员工。”
我和苏欢颜说话期间,苏绍堂一直没露面,他大抵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在不确定是否暴露之前,他该是不会出来的。方才,他说给苏欢颜做好人的机会,不过也是说说而已,在我面前,最装腔作势的,就是他。
但同时,我也确定了,我一定有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值得苏绍堂忌惮。
苏欢颜秀眉微蹙,打量了我片刻,才收回手。
她身子一斜,让开了一条道,说。
“王宇是不错——”
话落,我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我坐上电梯,脑袋还是很乱,连一些记忆都开始生错乱,例如方才苏欢颜说的话,我总感觉自己曾亲身经历过一般,很真实,震惊之余,我心底更多的,竟是释然。
我忘记按层数,直到电梯落在第一层,有人上来后,我才反应过来。
我一直没动,那人也就按着开门键,问我。
“女士,你去哪一层?”
我滚了滚喉咙,没回答,毫无意识地就出了电梯,我一路向前,没有目的性地走在大街上。
公司中央空调供暖,办公室温度很高,所以一般到了卡位,我会把外套脱掉。
现在,我穿着一件毛衣,围着已经松得差不多的围巾,走在街头。来来往往很多路人,都用诧异地眼神望着我,大多都穿着羽绒服或厚重的羊绒大衣。
我就显得格外突兀,可奇妙的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浑身烫。
走到红绿灯路口,我也没注意能不能过马路,脚步压根停不下来。
一道急促的喇叭声过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轿车冲向了我,与此同时,我大脑恢复了思考,所有的画面缓缓地连成了一个片段。
我想起来了,那场车祸,都想起来了。
关于我年幼时遗失的那一小段记忆。
我母亲的确是出车祸死的,我当时也在车上,我还想起来,当时母亲正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且时不时我们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交。
除了我,车里还坐着一个大男孩,他的脸在我印象中几乎是模糊的,但我大概能肯定,这个男孩,就是周奕琛。
我们三个人,在车上,路面上几乎没有车辆。
行至一个丁字形路口,那个男孩忽地就蒙住了我母亲的眼睛,我母亲以为是孩子的玩笑,似乎也没当回事儿,但就是那么巧,一辆卡车直直地向我们冲来了。
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我,我惊呼了一声,男孩跟着一慌,立马收回了手臂。可俨然已经来不及了,车头迅地打向了一边,可依旧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卡车的车身,一声巨响后,我眼前看到的,只有血,除了血,我不敢再仔细看其他。
在我思绪正深的时候,手臂间就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随即,我落入了一个男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