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急着抢头功,率西路军从抚顺先期出发,渡浑河,三月一日抵达萨尔浒(今抚顺大伙房水库之地),遭遇八旗精锐,一番搏杀,全军覆没,无一幸免。马林由开原出三岔口进至赫图阿拉之北,闻杜松兵败,赶紧结营自固,仍未逃脱噩运,被八旗兵杀得大败,仅马林带着数骑逃回。坐镇沈阳的杨镐获悉两路兵败,立即下令东路刘綎、南路李如柏停止出击。行动迟缓的李如柏正好赶上,遂奉命不进。刘綎却已孤军深入至离赫图阿拉仅五十里的阿布达里冈(今桓仁满族自治县老道沟岭),陷入重围,力战而亡;跟进的朝鲜军随后投降,明监军乔一琦投崖而死。
萨尔浒一战,明军完败,损失文武将吏三百余、士兵四万五千余和马匹二万八千六百余(《明史》),惨重之极。从此,明清(后金)角色互换,大明由攻转守。看起来那么伟岸雄壮的大明帝国,竟如此不堪一击,东亚超级帝国的光环迅速散去,危机越发显现了。后金则由僻处塞外的蕞尔小邦,疾步跃登东亚历史的大舞台,一战功成名就,成了领衔主演的头牌。
“七大恨”(以天聪四年木刻榜文所载为准) 我祖宗与南朝看边进贡,忠顺已久,忽于万历年间,将我二祖无罪加诛,其恨一也。
癸巳年,南关、北关、乌剌、蒙古等九部,会兵攻我,南朝休戚不关,袖手坐视,仰庇皇天,大败诸部,后我国复仇,攻破南关,迁入内地,赘南关吾儿忽答为婿,南朝责我擅伐,逼令送回,我即遵依上命,复置故地。后北关攻南关,大肆掳掠,然我国与北关同是外番,事一处异,何以怀服,所以恼恨二也。
先汗忠于大明,心如金石,恐因二祖被戮,南朝见疑,故同辽阳副将吴希汉,宰马牛,祭天地,立碑界铭誓曰“汉人私出境外者杀;夷人私入境内者杀”。后沿边汉人,私出境外,挖参采取。念山泽之利,系我过活,屡屡申禀上司,竟若罔闻,虽有怨尤,无门控诉。不得已遵循碑约,始感动手伤毁,实欲信盟誓,杜非有意欺背也。会应新巡抚下马,例应叩贺,遂遣干骨里、方巾纳等行礼,时上司不纠出□招衅之非,反执送礼行贺之人,勒要十夷偿命。欺压如此,情何以堪。所谓恼恨者三也。
北关与建州同是属夷。我两家构衅,南朝公直解纷可也,缘何助兵马,发火器,卫彼拒我,畸轻畸重,两可伤心!所谓恼恨者四也。
北关老女,系先汗礼聘之婚,后竟渝盟,不与亲迎。彼时虽是如此,犹不敢轻许他人,南朝护助,改嫁西虏。似此耻辱,谁能甘心?所谓恼恨者五也。
我部看边之人,二百年来,俱在近边住种。后前朝信北关诬言,辄发兵逼令我部遣退三十里,立碑占地,将房屋烧毁,□禾丢弃,使我部无居无食,人人待毙,所恼恨者六也。
我国素顺,并不曾稍倪不轨,忽遣备御萧伯芝,蟒衣玉带,大作威福,秽言恶语,百般欺辱,文□之间毒不堪受。所谓恼恨者七也。
辽东究竟路何方
萨尔浒惨败震动京师,万历心情可想而知。虽说他不上朝已有很多年,但像辽东战局这等大事,肯定要亲自过问的,战前悉心准备、将官选拔任用等,无不是他亲*板定夺,不可谓不重视。怎么天朝大军竟被“蛮夷小邦”打得如此不堪?这辽东就快崩盘了!如何是好?
万历的很多乖张行为实难让人理解!就像这上朝,你再怎么着,就算病得再重,国事已到这般地步,大臣们又渴望你能给个面见,出来主持召开个紧急会议,共商国防大计,即便想不出好办法,也能振奋一下人心吧。内阁首辅方从哲带头恳请,可他就是不干!明亡他怎么能没有责任?
但还是那句话,不上朝不代表不理朝,大是大非面前,万历从不会置之不问的。他对杜松等出兵误期表示了愤慨,又把杨镐下狱论死,并果断地起用当时也算最合适的人选熊廷弼,为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杨镐经略辽东,并像李成梁一样,给予了一万分的信任。
熊廷弼,字飞白,号芝冈,湖广江夏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曾巡按辽东,熟悉辽事,表现也很不俗,李成梁放弃宽甸那会儿,他也坚决反对过。这次得到皇上如此器重,自然也是踌躇满志,然而形势很不乐观,他还没上任,开原、铁岭两个重镇又失守了,辽东一片混乱,连沈阳的军民都逃散了。
万历四十七年(1619)八月,熊廷弼来到辽东,迅速进行了一番整顿。虽然也是稳定人心、做好防守之类,没啥奇招,但极其实用。面对东亚巨无霸的满洲铁骑,搞进攻,打野战,无疑飞蛾扑火,惟一的办法就是全力做好防守,对方来攻时挡得住就行了。
熊廷弼会不会打仗不好讲,理论与实践总是有差距的,没有经历过实战的检验,再口若悬河都没用。就像这足球,一个前锋其他方面表现再好,进不了球也不能算是好前锋吧。不过熊廷弼有气魄、有胆略,干啥事都雷厉风行的,一上任便杀了三员逃将以祭死节将士,罢免了不称职的总兵李如桢(李成梁的儿子),并抚救伤亡,安缉民众;同时还分兵把守要隘,激励将士造战具,固城墙,一年下来,成效很不错,局势也渐趋稳定了。当然,这也与后金暂时没有来攻有关,否则就要看实战表现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熊廷弼此人有一致命弱点,就是性刚烈、好谩骂、人缘差、难相处。辽东任上,曾赌气差一点辞职不干了,幸亏万历好言相劝才作罢。此时的万历实已到人生最后阶段,但对辽事却没有丝毫放弃,对熊廷弼也是信赖有加。重病缠身之下,别的奏疏都可以不看,惟独熊廷弼的随上随看,且无不第一时间批示。熊廷弼稳定辽东的军功章里实也有万历的一半啊。
看起来辽东边事又有了转机的可能,前有出类拔萃的边疆大吏,后有甘做后盾的最高领袖,前景怎不让人期待?只是上天眷顾建州女真的同时,对大明实在太薄了。就在这关键时刻,万历却一命呜呼了。时为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万历享年五十七岁。失去了靠山,熊廷弼很快就在官场权斗倾轧中下了台,辽东局势又成了未知数……
且说那万历终于告别了历史舞台,也许后世对他为人为政之评过于苛刻,酒色财气之论稍嫌夸张,不理朝政之说有失偏颇,朋党相争之谈远离真相,尤其是女真崛起之责,更非他一人能扛;但不管怎样,毕竟经过他的四十八年,大明帝国只坐了一趟过山车,快升快降,内外环境反不如他刚即位之时,给子孙丢下了一堆包袱不说,还制造了一个强大危险的敌人。就凭这,万历也要负大责任,只是还不到亡国的程度。
继承万历帝位的是他的长子朱常洛(1582—1620),庙号光宗,年号泰昌,非常有为,也有一颗力挽狂澜的雄心壮志。从老爸驾崩的那一天起,自己还没正式做皇帝,便开始发布革除弊政、振兴大明的新政了。朝堂上立马出现一番新气象,明之前景看上去又复美好起来。未曾想昙花一现,光宗在位仅一个月,三十八岁正当年时,竟莫名其妙地凋零了?难道是那个万历一生最宠爱的郑贵妃从中搞的鬼?她以前不就处心积虑想把光宗从太子位上拉下马,让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干吗?过去针对太子朱常洛搞的“妖书案”、“梃击案”,以及现在直接与光宗丧命相关的“红丸案”,是否都为郑贵妃幕后指使所为?这些都已不重要了,大明危难之际,是多么希望出个这样的帝王啊!只能一声叹息了。
跟着上位的就是那史上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明熹宗朱由校(1620—1627在位),年号天启,光宗长子,时为泰昌元年,也即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初六。据官方史书所载,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帝,堪称有明一代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