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凭张了张嘴,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沈怀建这句话就像镜子似的,将他这个替代品照剩一副皮囊。
他想告诉沈怀建,沈家的儿子不会再来了,但是他也可以照顾沈家,尽他最大的能力。
热风从山外吹来,却吹不干沈凭额角的冷汗。
他该以什么身份,又以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
四周突然起了微风,山林沙沙地响了起来,那是树叶相碰撞发出的交响声,但却没有拂走沈凭心中的沉重。
直到这阵风把地上燃尽的青灰带走时,他忽地嗅到一阵令他神清气爽的香灰味,他看着沈怀建缓缓起身,那鬓间的一缕白发夺走他的视线。
“我”他想说出来。
沈怀建听见他的声音,偏头看去时,眼中扬起笑意,看着和平日所见无异,“在你娘坟前答应的话,可不能食言了。”
沈凭神色微怔,他想说的话竟被堵回了喉咙里,张了张唇,他看完着那如常的脸颊,总觉虚惊一场,最后扯出一抹笑道:“绝不食言。”
他不会食言,即使演了儿子,却绝不会演孝子,就当是弥补也好,赎罪也罢,他也不想得到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大不了缝缝补补,只要还在就行。
沈怀建深吸一口空气,再吐出之时竟觉得百般舒畅,就像了却了一件心事般,连眉头都慢慢舒展开,转身看向身后的深山。
他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只是没有回首,那浊浊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山景,“你从前淘气得紧,府里头除了你娘以外,没人能管得住你,我们也不盼着你光宗耀祖,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
沈凭认真听着,好奇问道:“年幼之时孩儿可曾认真做功课?”
沈怀建笑道:“能乖乖坐着都不错了,不过可惜,你娘走得早,真的走得太早了,否则你也不会不顾家这么多年。”
这一点沈凭从沈府的管家口中有所了解,原主自从沈夫人去世后,沈府就如同他的客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除了要钱会主动找沈怀建以外,其余时候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有时候会在大街小巷见到宿醉的身影,有时候在百花街留宿整夜,甚至醉倒在官衙门前惹出笑话。
所以他不怪沈复杰怨恨自己,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沈怀建也从未想过放弃,苦口婆心教导原主,日复一日为他收拾烂摊子,得知他求上进后也愿意卑躬屈膝谋出路。
沈凭道:“父亲放心,沈府如今有我在了。”
沈怀建缓缓点头说:“是啊,有你在了。”
终于还是有人能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了。
沈凭从前只觉得这位父亲背影苍凉,但这一次,他选择和这位父亲并肩而立,尝试为他驱散这抹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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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人站在半山腰赏景,偶尔听见几道爽快的笑声,与风声相融,吹向人世间。
良久后,沈怀建转头问道:“今日可是还有人在等着你?”
他的话让沈凭顿住,不过很快了然于胸,道:“本想待敲定再告诉父亲,不过现在但说无妨,孩儿有意前去官州,丝绸之路若成,沈家便不再是魏都的墙头草。”
沈怀建凝视着他问道:“可是想好了后路?”
沈凭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山河道:“士农工商,总能容得下区区一个我。”
失了官场,他脑海里的天马行空便是另一把利器,若只为生存不足挂齿。
将沈怀建送下山离开后,沈凭朝着山林另一处蜿蜒小道而去,穿过一片树林后便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放眼再看去之时,只见不远处的河道边上,有两抹身影正并肩坐在树荫下,其中一人正在垂钓。
赵或和贺宽听见脚步声同时转头,瞧见沈凭手中拿着两个果子走来,到了跟前后,那两个果子便分给了他们两人。
他们知道那是今日祭祀所用,赵或看着果子上方留有一丝香灰,正打算弹掉,发现沈凭上前一步,拿出手帕替他把果子仔细擦干净。
甚至听见沈凭轻声道:“别嫌弃。”
赵或不语,但心里其实完全不介意,毕竟自己埋伏征战些年,连野草都啃过。
但他看见沈凭垂眸细细检查时,两人贴得近,令他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视线全然落在眼前那轻抿的嘴角和那白皙的脸颊轮廓上。
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落水前的片段,记忆模糊零碎,却柔软细腻。
他欲言又止,“沈幸仁,我们是不是”
不料话音未落,就被贺宽的声音打断。
只见他把果子夹在双手的掌心,闭眼合十,虔诚祈祷道:“谢过沈夫人的赏赐,夫人在天有灵让鱼儿上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