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赵或的引路,沈凭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少走了许多弯路,比起他跟着吕庆保等人弯弯绕绕地走着,赵或的干脆利落倒是显得效率高了许多,对比起来,这倒是让他感觉启州的官府,对鸦川关口的匪徒心中危惧,恨不得能绕则绕避开被发现。
只是两人的行动受了一定的影响,起先赵或打算各自骑马前去,但是沈凭很坦然地承认自己不会骑马,而赵或显然不打算把攀越丢在驿站,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给沈凭找到马车后送到鸦川关口附近。
两座山口之间有一条大道,但是奈何这条道路过去曲折,也因此养了不少匪徒在其中,让他们能在这种攻守皆宜的地带横行霸道。
其实沈凭已多次前来,目的是为了找到能安全抵达越州的路,但此行前有沈怀建后有他,父子两人来回数次,显然在这一点上都没有突破。
可是今日却大有收获,赵或不仅为他指了明路,还带他一观鸦川口的山景。
那日两人气喘吁吁站上了山脉的高处,徒留攀越在附近肆意的撒野。蓝天之上万里无云,眺望远方各处高低有致的丘陵盆地,将起伏连绵的山河收入眼底,一副人间雪景图在视线的临摹中逐现,裹着人烟从四处呼啸而来。
沈凭的双眼一片清明,他的眼中带着笑,带着激动和惊喜,皆因登高时看见天然无染之景所现。
太值了,他心想。
若是人间走一遭,看过盛世大好河山,尝过人间烟火色,何愁死而无憾。
赵或站在一侧,偏头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人,原本想要嘲弄一番他只会流连烟花之地时,却被他眼角隐忍着的湿润而愣住。
他看见沈凭眼中的情绪,那是毫不遮掩的热爱。
这一刻,彻底将他方才心中所想狠狠反击,以一种让人感到陌生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这是沈凭吗?他心想。
赵或看着那眼角竟有一瞬间恍惚,他突然很想询问沈凭为何如此,但又觉冒犯,所以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换掉,“好看吗?”
其实他心知肚明,若不好看,人的情绪又怎会如此起伏。
沈凭如鲠在喉,即使点着头只是回了一个“嗯”字,也任由寒风将他的哽咽卷席离开,但还是被赵或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看着白雪皑皑的远方,各自的衣袍被风刮得作响,但他们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着沈凭的一声长叹,他压下心中的涌动低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世间。”
没有被尾气污染的空气,没有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没有坚如磐石的沥青大道。
赵或不懂他哪来的感叹,却因他的反常感到不可思议,“雪融了和京城相差无几。”
“不是的。”沈凭急忙地反驳了他的话,脑海里有关前世的种种稍纵即逝,但在转头看向他时,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令他到了嘴边的话被迫戛然而止,“算了。”
算了,没人能懂。
赵或见他欲言又止,心中的好奇竟被激起,可回想刚才那润眸时,竟生了丝于心不忍,索性抬臂指着一个方向,语气潇洒说道:“若你喜欢,来年我可以带你去那边。”
沈凭疑惑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唯有千里之外若隐若现的延绵山脉,远到他甚至觉得那是天边。
他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赵或被问起时双眼闪烁,眼睛如那白日高挂的月亮般,脸上带着少年独有的傲气道:“北越关山。”
那是他成名的地方。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互相取笑嘲弄对方,面对各自所言时,剩的不过坦诚相待,这是为数不多的和平相处。
沈凭带着笑说道:“听着就很远,遥不可及似的。”
赵或收回手,扶剑看向他道:“不远,只要你想去,任何地方都不远。”
“是吗?”沈凭的声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柔,他看着少年坚定不移的双眼,心底忽然觉得,此刻在他的身上,竟也能看见傲然屹立的北越关山之影。
赵或转头看他,却在相视间忘了要回答他的话,情不自禁陷入他那满是认真欣赏的眼眸中,如此凝视着半晌后,他只怔怔地点了下头当作回应。
沈凭见他失神,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嗯,的确近在眼前。”
话落,赵或在那闪过狡黠的笑眼里突然清醒,下一刻连忙把脸撇开看向远方,嘀咕道:“你懂什么。”
刺骨的寒风卷起雪絮落在他的耳廓,瞬间被那发烫的耳朵融化。
山峰之上,人影双双并肩,一言不发地远眺北越关山的方向。
赵或虽然将路指明给了沈凭,但还是猜到了有关《明盛大典》的护送出了问题,两人前来启州虽各司其职,可细想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在其中。
刺杀朝廷命官已是要事,何况还要带着典籍完好无损送回京都,看似两件事情,却又息息相关。
今日之后,即便他们互不干扰这么多天,也该和谐相处先把事情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