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明朗沉厚的声音。
“你又怎知这是浪费?”
陈患脚步一滞,不是浪费,那就是有意为之了。
他叹息,以往在他印象之中,秦人一向是耿直冲动,性格火爆,可自从陈芮成为了秦国太傅后,这秦人一下就连性子都转变了,全是一副高人自居的神秘感,话头半句藏语尾,与他说话,心累。
他忽然有些理解庞稽面对王剪时那只想“冷笑”“咬牙”“你滚”“够了”的表情包,他还是喜欢以前的秦人,至少……呃,单纯好骗?
庞稽最后还是发现陈患慢吞吞地缀他背后跟王翦私聊,而因为王翦最后一句而耽搁了一点时间的陈患果然被一顿粗吼数落,陈患对此,只想再仰天长叹一声。
两人一刻不歇又疾马掉转返回了楚王宫回禀这一趟结果,到楚王宫时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两人周身萦染尘灰,面目寡黄,一副疲态难掩,楚沧月见此不急着听禀报,而是让人端来吃的喝的,让他们先行吃饱喝足歇息后,再谈正事。
在外奔波一日,一开始因为心里揣着事,脑子里全是秦军、王翦跟那个至今没露首尾的统帅,庞稽跟陈患倒也没顾着饥饿,一心办事,可当嗅到食物的香气时,那饥肠辘辘一下就被勾出来了。
一顿饱餐后,在宫里值勤的长孙长良、项虎还有廉风等人都一并来到国议殿,陈患将秦国战书早前就交给内侍大臣李易,他将布包的木盒敞开,取出交给楚沧月。
庞稽拿帕子擦干净的油嘴,净面后,方上书房禀事。
“这是王翦代其统帅送来的战书。”
“战书?”公孙长良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现在还有搞这一套形式主义?
要知道也只有在春秋时期的战争才极其讲究礼仪风范,但随着战国礼崩乐坏,各国不宣而战就变成常态,甚至卑鄙的偷袭变成了机智的应变,以少胜多的战役成了教科典范,可谓急计,逐渐骂的人变少了,世人都开始接受这等打仗方式。
而如今如此郑重其事遵循古礼下达战书,当真已是稀疏少见了。
“这是古礼战书啊……”廉风观察着红梨木盒内的竹简讶道。
楚沧月垂眸凝视片刻,从红梨木盒中将包布的战书取出,摊开简册,上面的文字瘦劲清峻,有着深厚的底蕴功底,但多年不经变换的,却是尾端的弯钩总不自觉上扬几许。
——是她。
他幽静的眸光流淌着潋滟波光,风过水静,修剪整洁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片上的字迹。
“三日后秦国向楚国邀战,秦以信诺保证,不施任何诡计陷阱,不行任何阴谋埋伏。秦与楚,对阵决战,一定乾坤!——秦国摄政王陈白起。”
他们见国君静默地盯着那策战书许久,一直没有挪动眼珠子,表情高深莫测,这上面是写出了花,还是炸开了雷,有这么好看吗?
终于,楚沧月将战书内容念了出来。
他们听后,一致认为:“绝不能够相信陈芮那张嘴!”
项虎鼓瞪起大眼:“秦国绝对是在拖延时间,什么三日之后,凭什么要等三日之后?”
楚沧月将战书收起放好,没放在案堆册上,而是重新收纳入红梨木盒中,让李易收回书房内的匣子。
他摆了摆阔袖,倚案坐下,树灯煌粕,他俊颜如栩,眉骨深幽:“既是不信,那如今有何对策?”
庞稽发言:“提前发起进攻,他如今军寨中不过二十万人余,我关中四十万大军岂能怕他王翦小儿?”
这有兵在手,讲话就是大气,廉风问他:“若是他们没骗人,秦军另一部分其实埋伏起来……”
庞稽不信:“绝无可能,这秋铭山跟邱游河四周本将军已派人巡视过,既无炊烟亦无人迹,他们能藏在哪里,难道只为了不被我们察觉,他们可以不吃不喝在山中窝居不动?”
他们一时接不上话。
的确,这也说不通啊。
“是以,他们既缓三日,想必是要等援军,臣以为,若确定对方并无埋伏,便可直接进攻!”庞稽抱拳凛声道。
其它人一时沉默,都在思量此法虽则粗暴简单,但打仗对决时,本就是这般简单粗暴,就算反过来说破天,四字道理也是一样。
要不,就从了这个?
这时,楚沧月却问了一句:“秦国既下战书,若楚国公然做下违背战书之约,秦国将此事宣场出去,说楚国不敢正面应战,是畏是惧?天下该如何看待楚国?”
他们一下哑声,同时惊醒秦人之险恶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