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悄然降临,树影婆娑,月照花林皆似霰,房舍豆大火光中,陈白起正在堆简如堆的案几上办公,她全神贯注,直到身后投来一道无声静默的影子。
“白日去哪儿了?”
她头也没有抬,却态度熟捻地问着。
若是往常,身后之或许会对她打诨笑闹一番,但今夜他却全无心情。
“你便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陈白起握笔的手一顿,转过头来。
哑光的帘帐下,他一袭暗红衣袍拖地,墨发似水流溢肩背,光影勾勒身形纤长,活像个半夜出没在深山寺庙来勾落魄书生鬼魅妖精。
陈白起稍想了一下,平静叹息一声:“姒姜,我要成婚了。”
他一双琉璃狭长双眸一瞬不眨地盯她,她知道他想听什么,也并非瞒他,坦诚得无半分心虚。
他忽地笑了一声,妖里妖气的。
“是啊,恭喜你。”
就是这句祝贺嘲讽的意味太过强烈。
“你在生气?”
“怎会,我在高兴呢。”
“……”
陈白起其实一直都在等他,从他与巫长庭大吵一场负气离开后。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这个时候。
她略感头痛:“别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
他走近她,一掌拂开了案几上堆积的竹简散乱一地,撑臂凑近她面目,呼吸痴缠着她,怨声道:“白起,为何是他?”
陈白起沉默须臾,措辞严谨道:“只能说,他是恰当的时机、恰当的身份与恰当的理由。”
姒姜不懂她究竟在谋算些什么,正如不懂她所谓的那么多“恰当”与她成婚有何关联,在他认为成婚唯一的理由不该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吗?
他目光灼灼似火舐,手指勾卷起她一缕秀发缠绕,涩色问道:“你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守了你那么久。”
陈白起倒也不避闪,她看着他眼眸中那璀璨的火光,沉静道:“姒姜,你应当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一个目标,在达成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分需不需要,而非愿不愿意。”
“与他成婚亦是?”
“是。”
他好似在窒息前一秒回了口气,再凑近了几分,现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范围:“那达成目标后,你会与他和离吗?”
“……不会,虽然我心不诚,但却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她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
姒姜咬牙,诘问道:“那与真成亲有何区别?”
“我没说有区别啊。”
姒姜:“……”
所以只怪这该死的责任感作祟?该尽的义务与责任她也不会推脱是吧。
他看着在烛光之中稍嫌冷淡的漂亮小脸,渐渐失神,她怎么能这么吸引他呢,能让他连与生俱来的贵族道德与高傲自尊都忘了。
“亲我一下。”他忽然出声。
那声音里,含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