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气氛渲染到位了,“鬼医”青铜面具之下的嘴角一闪而过地弯了弯。他抬起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空,玄色的宽袍衣角翻飞,似是悲悯众人的神佛。“这几年来,老夫一直在翻阅古籍,试图寻到瘴疫的有效救治之道,可却始终无一所获。”
说到这里,“鬼医”特地停顿了片刻。眼见着百姓眼中的光芒渐熄,绝望的气息漫上每个人的脸,他才满意地开口。“不过,最终还是让老夫找到了。。。。。。”周围慌乱的窃窃私语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鬼医”被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取悦到了。他爱上了这种一句话便能左右众人命运的感觉。他一甩宽大的广袖,负手而立,似是随时要登云而去。“众所周知,瘴疫由瘴气而生,而《百玄奇策》中提到,瘴气却是上天降下的污浊之气。”
“老夫曾苦思不得解,老天既然怜悯世人,却又为何降下浊气惩罚芸芸众生?”
他扫过一众百姓或是迷惑或是愁苦的脸,缓缓开口。“直到近日,老夫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老天哪里是在惩罚众人,分明是在荡清世间的罪恶!”
他微垂着头,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个状似奄奄一息的难民,义愤填膺道。“这个男人是附近永田村的恶棍,平日里欺男霸女,做尽了坏事。”
“而这个婆子更是狠绝,她曾一连扼死两个自己刚出生的孙女,其心其行天地可诛!”
他一挥手,又向城门方向指去。“外面那些染上瘴疫之人,无一不是身存罪孽或是心存恶念。老天便是要通过这一次次的瘴疫,提醒世人涤荡污浊,重获新生!”
“鬼医”说得愤慨激扬,在阳光下甚至都能看到他四处喷洒的吐沫星子。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有的一脸恍然,有的满脸惊慌。夏落此时一脸懵逼。她搓了搓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面前的神棍真的是鬼医?她怎么觉得像是在听一个邪教头子搞传销啊?说来说去,合着外头那些得了疟疾的难民都是恶人,他们的死活都是活该呗?夏落心里的火气蹭蹭直冒。哼,什么狗屁鬼医!洛翊宸感觉到了她的怒气,抬起手压了压她头顶上一撮坚挺的呆毛。那撮呆毛似是继承了主人的倔强,任凭他顺了几次毛,依旧迎风挺立。洛翊宸失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不是鬼医。”
夏落杏眸圆瞪,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洛翊宸笑了笑:“我见过真的鬼医。”
夏落恍然大悟,看向那个假鬼医的目光全是嫌弃。“我还以为传说中的鬼医是沽名钓誉之辈,原来是有人冒充他。”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被他那番神神鬼鬼的说辞给糊弄了过去。有几个百姓低声嘀咕,“鬼医不是大夫吗?怎么神神道道的。。。。。。”还有人直接嗤之以鼻地嚷嚷道,“什么惩不惩罚,罪恶不罪恶的,我们只想知道怎么能治病!”
“鬼医”睨了那人一眼,轻拂了下衣袍才不慌不忙道,“既是上天旨在涤荡罪恶,老夫便想到了一个办法。正是此法,在老夫手上挺过瘴疫的百姓十之八九。”
“十之八九?”
“那这瘴疫不就跟风寒一般没什么威胁了吗?”
“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周围的百姓喜不自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只见“鬼医”自信地笑了笑,轻飘飘地道了一句——“放血。”
“等他们体内罪恶的鲜血流尽,自然便会重获新生。”
百姓顿时哗然一片。他们从未听说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救治之法。夏落本是嫌弃戏谑的眸子也瞬间冷了下来。假鬼医在百姓怀疑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打了个手势。一个衙役打扮的人立刻端了一个铜盆上来。盆里放着一把尖锐的短刀,旁边有一壶酒和包扎用的纱布。“鬼医”先是在那男人的大臂上紧紧绑上了一条棉布带,拍了拍他的肘部内窝。随后,他拿起那壶酒喝了一口,一口喷在了短刀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将泛着寒光的刀尖刺进男人凸起的静脉之中。血液瞬间如注般涌出,接连不断地滴落在铜盆里。没过一会儿,鲜红的血液就盖满了盆底。看起来极具视觉冲击力。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而“鬼医”似是料到了会面对此等质疑,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只是老神在在地跪坐在旁边,眯着眸子看着鲜血汩汩流进盆里。洛翊宸低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夏落虽然神色冰冷,但是却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样如此真的能救治瘴疫吗?”
洛翊宸问道。夏落遥遥盯着那血盆,缓缓摇了摇头,“我以为这冒牌货只是想趁机捞一笔钱,卖些所谓的灵丹妙药,没想到他却是想害命。”
在前世,古时候确实有放血疗法。有一段时间,古人曾认为疟疾是浊气入体,只有放血才能排出体内浊物,病情才能得以缓解。直到大量的病人因放血致使病情恶化,因失血过多休克而死,历史的车轮才纠正了这一谬误。没想到今日她却亲眼得见。只是不知眼前这冒牌“鬼医”是想沽名钓誉,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图。毕竟他扮谁不好,扮成鬼医,未免也太过显眼。而且他用的这个放血的法子,如火中取栗,怕是到最后根本收不了场。这些都是让夏落想不通的地方。洛翊宸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暂时都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冷眼看着“鬼医”的一举一动。洛景轩望着那血盆里的鲜血越积越多,有些烦躁。“可是如果这两个难民就这么死了,那他不是就露馅了吗?”
还没等夏落说话,严思淼抢先一步开口,“据我观察,这两人应该不是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