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就是伊作先生所厌恶的,所谓的虔诚&lso;祈祷&rso;印象吗?&rdo;
&ldo;没错,就是那样。对使用内部浇铸技法的川岛大师来说,如何表现眼睛,简直就是一场和严格制约的战争。法月先生一定清楚知道人体直塑技法的原理,模特儿必须紧闭双眼,才能翻取脸部的模型。墨镜事件后,大师从此不再制作任何石膏直塑作品,就是希望挥别席格尔的紧闭双眼表现,挥别具有宗教意味的风格。本次,大师走出长时间的空窗期,再次着手制作内部浇铸手法的作品,为了消弭表现&lso;眼睛&rso;时的双重矛盾,他必须提出另一种理论性的解释。&rdo;
&ldo;另一种理论式的解释?有那种技法吗?&rdo;
纶太郎半信半疑地问着,宇佐见得意洋洋地答道:&ldo;当然有,方法早已存在,只是大家都不敢尝试。石膏像没有人头就是这个原因,无头石膏像不需要表现紧闭的双眼。&rdo;
宇佐见令人错愕的回答,令纶太郎大失所望。
&ldo;只为了这个理由?未免太过单纯了吧?说穿了,这种手法只是逃避。&rdo;
&ldo;或许是吧。如果只是制作无头的石膏像,你可以说是逃避;但是这座石膏像早已超乎你的想象,心思缜密地做了许多设计。大师以江知佳为模特儿,也是他深思熟虑的设计之一。不仅如此,事先制作干冰假头,也是设计环节之一。&rdo;
宇佐见的回答话中有话,他微微一笑,展示自己身为美术评论家的自信与尊严。纶太郎大大地吞了口口水,催促宇佐见继续说下去。
&ldo;我刚才说大师故弄玄虚,只是我单方面的解释方法,总之,川岛大师一开始就打算制作无头石膏像。纵使没有头部切断的程序,在作品呈现时大师也会强调&ldo;切断头部&rdo;的过程;由此推论,再观察成品的状态,自然能发现石膏像中蕴含着神话主题。&rdo;
&ldo;神话主题?&rdo;
&ldo;希望你还记得我在工作室中告诉你的话,江知佳石膏像的姿势就是&lso;母子像&rso;系列作品倒映在镜中的影像,所以那座石膏像本来应该摆设在镜子面前展示。我给你的提示已经够多了,想必你应该已经明白,突然睁开的眼睛、镜子、遭到切断的头部……&rdo;
宇佐见停下嘴来,一副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样。纶太郎不禁脱口而出:&ldo;……美社莎的头……&rdo;
宇佐见满意地点点头,推了推眼镜。
&ldo;希腊神话中的怪物美杜莎,她是戈尔贡三姊妹【注】的老幺。她原本拥有绝世美貌,但是她在阿波罗神殿中和海神交合,触怒了阿西娜,将她美丽的秀发变成一条条的蛇。她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生畏惧,只要和她的眼神交会,所有的人都会变成石头。勇士珀尔修斯【注】奉命收拾怪物美杜莎,他手持青铜盾牌,盾牌表面磨得像镜子般光亮。他看着盾牌中的影像慢慢逼近美杜莎,设法让她沉睡,才终于砍下她的头颅。这面光滑如镜的盾牌是阿西娜交给珀尔修斯的。珀尔修斯结束斩妖除魔的冒险之旅后,献上美社莎的头颅给阿西娜,作为约定承诺的礼物。&rdo;
纶太郎十分讶异宇佐见的洞察力。他对照美杜莎的传说,将围绕着江知佳石膏像打转的谜团,以十分戏剧化的方式逐渐解密。
透过眼神所造成的石化现象与头部切断。承继了母亲遗传的江知佳裸体,成为隐喻美杜莎的女性象征,以及容易遭受伤害的象征。人体姿态倒映在镜中的瞬间,立刻石化‐‐立刻石膏化,演化为石头,勇士珀尔修斯挥动大镰刀一刀斩落丧失活力的美杜莎头颅,并献给掌管艺术的美神阿西娜。
&ldo;献给阿西娜的头颅,嵌在名为埃吉斯的山羊皮盾中央。美杜莎头颅被称为蛇发女妖,拥有除魔护身符的功效。弗洛伊德的短篇草稿美杜莎的头颅中,认为切断头颅和去势自卑感有所关联,对蛇发女妖所感到的恐怖感,他解释为少年因为目击母亲的性器而感到恐惧;因为亲眼见到美杜莎而石化的现象,他则解释为勃起。美杜莎头颅的最大特征就是那对恐怖的双眼,石化的恐怖来自于视线的交会,由此观点来探讨,美杜莎神话其实是和邪恶之眼相关的神话类型。&rdo;
&ldo;邪恶之眼,也就是evileyes吗?&rdo;
&ldo;嗯。凯伊瓦【注】的美杜莎与她的伙伴一文中,认为这个故事和昆虫的拟态行为以及昆虫身上的眼状花纹有所关联,将美杜莎神话解释为眼状花纹的拟人化。拉康【注】也曾触及凯伊瓦的论调,强烈关切动物和人类之间的镜像理论,也就是拟态的类比性。如果凯伊瓦和拉康的拟态理论也能应用于艺术领域当中,就有可能为原有的镜像理论重新开辟另一新次元的探讨。&rdo;
&ldo;镜像理论,这个用词很少听见。&rdo;
&ldo;那是你学识不足,在古代希腊文中这个字就是模仿之意。镜像理论阐述艺术的起源,其实就是来自于想要重现或描写现实自然环境当中的各类事物。可是,蛇发女妖纯粹只是个强力的护身符,作为防备敌人或是夺取敌人力量的象征。虽然说美杜莎的头颅必须使用镜子才得以切断,但是在视觉表现的层次上,美杜莎头颅不仅是镜像的模仿产物。既然作为护身符,就必须有肉眼可见的妖魔鬼怪,才得以发挥咒语般的威吓力量,吓退敌人。所以,与其静态地描写模仿自然,倒不如制作出能够发挥实用效果的强大装置。此处的敌人概念,指的是未知物质、远方物质、深渊,或是黑暗等无法具实表象的领域,如此一来,即可追溯到艺术另一个起源,绝非只是单纯模仿,而是透过拟态行为孕育而生的。蛇发女妖其实是一种虚有其表的恫吓象征。让我们回头看看川岛大师的遗作,如果只是单纯解释为东方的川岛大师对西方的乔治.席格尔的回应,似乎还有不足之处,反而容易陷入席格尔狭隘的紧闭双眼陷阱中。因此,川岛大师必须反制双眼的立体表现手法上所呈现的矛盾,他以美杜莎的头颅作为代表空虚的中心概念,把概念具体化呈现出的新作品,将作为川岛伊作理论崭新的一步‐‐但是在他跨出崭新的一步之前,必须先打好基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