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正佩和左以明因为帝师之故结缘,两人都世代官宦出身,不管是在朝政上还是在政治国家大家的看法上都颇为一致,虽不像别人那样私交甚笃,可关键的时候也能说得上话。
他琢磨了半晌,悄悄去了左以明住的厢房。
左以明正要看家信。
他在家里排行第三,他大哥的小儿子已是舞勺之年,却因为读书资质一般不太想找媳妇,左以明的大哥就托他在官城的读书人家里找个聪明伶俐点的小姑娘——儿子不行,只能指望着孙子了,所以未来孙子的母亲一定要聪明,又因孩子小时候是由母亲教养,孩子母亲的修养不能太差。
左以明接到了信在心里直骂。
他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给人拉纤保媒的,还是给侄儿找媳妇,他怎么可能知道谁家的闺女好啊?他哥这是病急乱投药吧?
左以明把家信拍到了书案,起身就准备出门,抬头却看见正阻止小厮通报走了进来的熊正佩。
“你怎么来了?”他吓了一大跳,道,“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吗?”
他晚饭前才刚把赵翌送进斋戒室冥想。
熊正佩摇了摇头,表情显得有些凝重,道:“你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吧?我们出去走走。”
这就是要单独和他说事的意思了。
左以明点头,和熊正佩去院子里头。
两人一面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着,一面低声说着话:“刚才汪阁老来找我……”
熊正佩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左以明。
左以明半晌都没有吱声。
这件事可大可小。从小了看,赵翌不过是包庇了自己的一个表妹,相比素昧平生的霜霜,当然是嘉南郡主更亲近,这是人之常情,大多数人都会如此做。从大了看,赵翌毕竟是皇上,生了这样的事,他应该以一个帝王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朝廷命官无缘无故被皇亲国戚杀了,最后还不了了之,你让那些负责治理州县的小官吏们怎么治理自己的辖区?怎么保障自己的人生安全?官员的颜面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熊正佩道:“这件事,你觉得好么?”
在他看来,应该给嘉南郡主一个教训,不能让她再这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否则以后还会闹出更大的事端来的。
左以明明白熊正佩的意思,可他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世道,已经不能用好或是坏去衡量了。很多从前根本就不可能生的事现在却堂而皇之的生了,很多从前大家遵循的规矩现在却开始快的崩塌。很多人会觉得姜宪不好,他看来,姜宪比很多人都要好很多,至少她做坏事也做得坦然,不骗人,光明磊落,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手段龌龊,行事下流,还要陷害无辜的人给他们背黑锅。
“主要还是看皇上是什么意思?”左以明笑道,“我们毕竟都是当差,做多了,未必就能讨好皇上。皇上这几年也渐渐有了主张,不是你我能撼动的。”
“可郡主杀的是朝廷命官……”熊正佩不甘心地提醒左以明。
“朝廷命官也是皇上的臣子啊!”左以明再次道,“皇上要是不高兴,我们什么也做不成。”
除非是像汪几道一样去求皇上。
可在皇上眼里,嘉南郡主杀了个小官员根本就没有他沐浴戒斋重要。
熊正佩感觉到了自己和左以明的差距。
他没有了赵翌,什么也不是。
左以明没了赵翌,他还有左家。
他所依靠的,是左家。而左以明一直是靠家族庇护的,换个皇帝,大不了他在家丁忧几年,还可以趁机教教族里的孩童,培养几个进士和举人。
在这点上,左以明和熊正佩是没有办法统一。
熊正佩失望地走了。心埋却隐隐明白,还是左以明的办法妥当。
时序很快到九月底,赵翌已经回了宫。
他无意间在群臣的影子里现了蔡定忠。
赵翌也就想起那一千两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