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塑料桶里的酒实在算不上琼浆玉液,不过这年头实惠,可以断定这是纯粮酿造的高粱酒,俗话好酒离不开红粮,招呼两客人,还剩下两厘米高大约一斤左右,商家这酒是五十五度,可刘飞阳闻到气味就觉得,约莫在六十度左右。他不赞成女孩子喝酒,但也不反对,之所以现在没阻止是因为,喝多了的安然更容易把心扉打开,对她现在的处境也有利。刘飞阳平时不喝酒,逢年过节会象征性的庆祝一下,总体来还算有点量。安然盯着酒杯,看着酒水在里面缓慢爬高,二十多年的岁月里,这是她第二次喝酒,并且旁边坐的还是这个男人,她虽然保持着沉默的态度,但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到她耳朵里,有人刘飞阳二人是灾星,母亲就是被他们克死的。这种极端的揣测不至于走近她心里,此时只想喝酒,痛痛快快的喝一场,至于是借酒消愁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她自己也无法准确表达清楚。见刘飞阳倒了一半就停手。“倒满!”她开口出一句。人在经历重大挫折时候很有可能像变了个人一样,此时安然的声音粗狂而有力,不像是以前文质彬彬的女孩,更不想抱着课本坐下马扎上与孩子玩乐,为人师表的老师。更加类似上山打猎归来的汉子。“你喝吧,喝完我在给你倒…”刘飞阳没有应承,把盖子盖上放到一边,根据他的人生准则来看,酒这个东西,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能喝的烂醉如泥,伤身不还容易误事,过年那,两人酌了一点,他对安然的酒量有大致判断,三四两酒是极限。安然闻言,没再话的拿起杯子,往嘴里猛灌了一口。这酒很烈,第一口呛得她直接吐出来,眼里被憋得都是红血丝。“然,慢点,不着急”张寡妇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很担心安然现在的状态。二孩已经坐下来,呆萌的观察周遭一切,他虽已经成年,可家里两个孩子都会造成不可避免的后果,尤其是在重男轻女的农村,他的前十几年都在父母和姐姐庇护下,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父母没了,刘飞阳又把他当“亲儿子”养,即使做体力活,心理上并没受到伤害。白了,心里年纪也就十五六岁而已。脑中还在回想着在炕上的一幕,他不怎么担心安然,倒是时不时的抬头瞥一眼张寡妇,尤其是自己抚摸过的位置,他闭口不言,脸色通红的想着,这应该算是除了自己母亲之外,摸过的第一个女人吧?“坐吧张婶”刘飞阳开口一句,随后坐在椅子上,几人所处的位置和过年那一模一样,只不过,安然母亲的位置,变成了张寡妇。饭桌上的气氛确实有些尴尬,平时是开心果的二孩不用提,张寡妇也是把所有词汇都在今上午用光,刘飞阳这犊子生嘴巴就木讷,更不知道怎么劝人。“你们不用看我,我没事…”安然感受到他们的目光,端起酒杯挤出个笑脸,只是现在的笑容无法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可能是黑色毛衣的缘故,也可能是太过憔悴的原因,刘飞阳竟隐隐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是那种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以前也有过,就是把父母埋葬,回家看着空落落的屋子时。“咣”安然主动把酒杯撞到刘飞阳的酒杯上。“陪姐姐喝一个”还没等刘飞阳反应过来,她又把酒杯放到嘴边,下去大半,脸上也渐渐爬上被烈酒灼烧过后的红晕。刘飞阳把酒喝到嘴里,辛辣刺激的感觉传来,咽下去,酒水流到哪里都能准确的感知,他只是在高兴的时候饮酒,忙碌一过后或许会喝一口解解乏,却从未在如此悲凉的气氛下沾过酒水。二孩和张寡妇各怀心事,都是味同嚼蜡的吃着,毫无滋味可言。“想哭就哭出来,别委屈到自己”刘飞阳终于出一句,他几次伸出筷子,却发现没有夹起菜的力气。这犊子本想世事无常,再加上一堆大道理,并且用自身举例明问题,他那半瓶墨水在心里晃了半,也没找到准确的词表达,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的词他别没过,更别提讲出来。可就这朴实的一句话,确实让安然动心了。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刘飞阳,眼里不知不觉布上了一层浓雾。别人安慰她,多数都是大道理,没有一人能准确的道点子上。她现在是在委屈自己,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个问题,多次在心里质问,我安然从未做过伤害理的勾当,也从未亵渎任何神灵,更没有不仁、不义、不孝,甚至在路边看到流浪的野狗都会在家里拿出馒头扔过去。为什么苍如此对我?“啪嗒…”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一滴两滴,晶莹的泪水掉到桌子上,如花一般散开。旁边的刘飞阳见状,没话,默默的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让女人哭是大的罪过,现在的他却想,该如何能让她哭的更剧烈。房间内寂静无比,针落可闻。安然再次端起酒杯,仰脖喝一口,眼睛倔强的睁着,看着花板上的灯,灯光在她眼中四分五裂,把酒杯放下,又低着头掉泪,不话。她心里还在质问着,我安然平生信奉积德行善,唯一一次做客车去市里,还把座位让给和母亲年纪相仿的妇女,为的是,如果我母亲也有坐车那,希望同样有个好心人给她让个座!我安然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幼儿园,除了让孩子享受到应有的快乐之外,还寓教于乐的把应有的常识教诲。为何生活如此坎坷?刘飞阳仍旧不话,默默的陪在一旁,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灼烧感在胸腔涌现,一阵一阵向灵盖中翻涌,他和安然同命相连,更能理会此时倔强的掉泪是什么意思。仿佛回到了自己独处的第一夜,感受着陌生的周遭一切。安然也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对酒精耐受力本就不强的她,已经有些眩晕了,但她不甘心,她还要质问!我安然上学时拼命读书,次次年级第一,可奖学金终究是关系户儿子的,我安然工作勤勉刻苦,年年受到家长好评度最高,可优秀教师终归是是园长的,我安然生活平易近人,帮扶邻里,可亲叔叔是要吞我房子的。为何日子如此煎熬?最终还要夺走我的双亲?这个文静的女孩终于泪如雨下,但她没出声,甚至连抽泣都没有,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最悲哀的莫过于,笑着可以肆无忌惮,哭的时候却找不到腔调。她用最后仅存的倔强把自己包裹住,用最后一点尊严照亮自己的世界。她本以为,这种感觉没人会懂,出来也只不过是多一个人承受痛苦罢了。然而,坐在旁边的犊子身体已经开始颤抖,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眼中又出现那道让王琳看到就想下跪的红光,他除了感同身受之外,仿佛身临其境,以至于安然脑中的质问,都听在他耳中。伸手抓在酒桶上,拧下盖子对嘴开始喝,酒水已经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流进毛衣里。剩下的几两白酒被他喝的一干二净。“铛啷啷…”随手把酒桶扔到地上。一反常态的抓起安然手腕,推门往外走,安然跟在身后,几乎被拽飞。二孩和张寡妇不懂这犊子抽的哪门邪风,赶紧跟在身后。他们刚出门,就看刘飞阳牵着安然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夜空,嘴里呼出白气,脖子上青筋凸起,声嘶力竭的在喊“草泥马的老爷,我不低头、不放弃、不认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压不垮我,终究要挺直腰杆做人”这一声喊宛若平地惊雷,在夜空中回荡不止。旁边的安然原本已经进入糊涂状态,可听到喊声之后,变得耳目通明,她转过头看了眼剧烈喘息的刘飞阳,心中也有一股豪气生出。一手放在嘴边,骂出了她这辈子第一句脏话。“草拟吗的老爷,我哭够了,不会再哭了”她喊完,浑身通体舒畅,傻乎乎的笑出来,再转头看一眼身旁的男孩。前一秒:心如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后一秒: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