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侧旁城墙下,驴拉车。
准确的说,是驴拉排子车。
老轩辕躺在车板上,滂沱大雨将他浇打,城洞卫兵将他笑话,就连坊间的百姓,平日里也将他视作过街老鼠一般喊杀喊打,踏碎了轩辕府的高大门槛。
但今夜还好。
连日的雷雨让白天变作了黑夜。
此时街上没什么人。
只有打在身上的雨点,频频砸入眼中。
陪他来到宫门前的是一名穿着麻布裙的少女,少女也淋着雨,在门前同谁人交流了一番后,领出一行人回到驴车旁。
“国师辛苦,赐百斤风寒灵。”
“陛下的意思,想必国师比我们更清楚吧?国师请自便。”
说完,这一行人便自顾自的离开。
唯有少女站在车旁,淋着雨面对堆满车的药包,她怔怔的看着被重物压盖,只剩个枯槁脑袋露在外头的老轩辕,然后默默的低下头揪住虎口。
大雨长时间不停。
却静无声息。
身上的裙子早已湿透,粗劣的麻布料沾水后更沉重,贴附着少女方才发育起来的小身段。或许是冷,又或许是雨点打在身上疼,她不自觉的耸起肩,身子隐隐抖动。
终于忍不住,她轻唤了声:“阿爷,回,回么?”
然而没有回应。
老轩辕仍一动不动的望着天,幽深空洞的双瞳被雨水浇打得已经遍布血丝,却还是眨都不眨。
少女见状,只好蹲下来抱住身子,但还是疼,于是转手抱住露在外头的后颈,自己想方设法的抗雨。
她叫轩辕古丽。
轩辕重长孙。
轩辕孙婿,野人谷谷主轩辕许歌是她的父亲。数月前监察司将地下黑市捣毁,她的父亲便被打入打牢后就再没出来过,后来右骁卫如白眼狼般找上门来,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娘亲、爷爷、奶奶、家臣、护院、侍女,几乎家里所有人都被抓了去。
只有她被留下,留下来伺候这位垂垂将死又好久不死的阿爷。
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国士无双,二朝元老,轩辕国师。
轩辕古丽年仅十四岁。
事发之前,她仍是长安人口中的十公主。虽不是皇族,虽不是真正的公主,但作为轩辕家的重长孙,她生来就是含着金钥匙,走到哪都有人鞍前马后,到哪里玩耍都可以享受几乎皇家的待遇。
她甚至认识韩昭。
她甚至同韩昭游过船,甚至反采过韩昭一点轻香,拉过手亲过嘴。
她曾也将韩昭叫小奴奴小哥哥,任性的命令韩昭等她十六岁生辰的那天晚上,必须来陪她成人。
但现在,韩昭成婚了。
距离她十六岁,还有两年。
家却没了。
准确的说不是没了,但和没了也没有差别。
轩辕古丽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孤苦伶仃的数月里,她走出门就被丢鸡蛋,上街就被骂,就连以往跟在她屁股后头的那些权贵子弟,如今也反过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将她称作是轩辕污脏之极的禽兽血脉,甚至前阵子还差点被几名杂碎拖进巷子里。
幸好有侠士路过,路见不平的救了她一手。
但当她想跟人侠客道谢时,却只见侠士冷眼相待,二话不说的便将她弃下。
慢慢的,她就知道了。
曾阿爷、爷爷、父亲、还有左相袁自忠,他们都做尽了坏事,马上就要被灭门了。其中有两件坏事,让她这数月来始终生活在惶恐慌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