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周也不禁一叹,心也说你小子挨了罚能过去,老子可就未必过得去了。
位卑人轻时,能挨天子的罚相当于得了赏,转天就会有大把的门路找上门,前途无量。
在朝中站久了站白了头,再挨天子的罚就相当于失了宠,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人头落地,连累家人。
这些,宇文周也都想得明白。
关键是明白了之后,该怎么做?
正当愁闷不已想要叹一声,忽然‘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
随即便是一道冰凉凉的声音说道:“末将朱瑛,拜见老将军。”
宇文周也刚倒了杯酒,随手便往身后丢去:“何事?”
朱瑛稳稳接住酒杯,犹豫了一下后方才揭开‘阏逢’重面,现出半边无比白皙的面庞,以及一张天生红得生艳的朱唇。
然后满饮此杯,手持空杯戴好重面,再说道:“朱瑛此来,请老将军卸甲,归家做个富家翁,长寿公。”
宇文周也手一顿:“为何?”
朱瑛即答道:“陛下今夜不见老将军,便是要老将军继续办完手头上的事。然老将军受家人制约,已无法胜任此事,且往后亦会遭贼人胁迫,难免与朝廷作对,于我等兵将不利,同陛下不合。如此,老将军来日或将连累家眷,危及九族。”
然后静了许久。
宇文周也皱起了眉头,抿了抿酒水:“谁叫你来的?”
朱瑛闻言,即刻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自来,只为报答老将军知遇之恩,免来日恩将仇报之罪。”
宇文周也微微回眸,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若老夫不退,来日你或将杀我?”
朱瑛即答道:“是。末将认为,无面与秦子有关,而秦子胆敢刺杀天子,其背后定有暗网,无面同在此网之中,然织网者却绝非左相或国师。不论此人是谁,剑指陛下,即是意在江山,若老将军受制于无面遵从于此人,末将与老将军必将有此一战。”
这一番话说下来。
顿叫宇文周也思路清晰,眼前骤亮。
所谓的受制于人,他从昨夜开始便已经如此,早已无感。倒是其中关联与利害,一下子就都明朗了。
更关键的是,刘兆明临死前跟他说,韩昭即是无面之主。
虽说没有证据,但如果是真的…
如果韩昭果真志在天下,意在江山。
这个答案,突然间竟然让他有些莫名的欣慰。
堂堂的韩氏后代。
堂堂的帝王孙。
当有此胆魄。
想着念着,宇文周也自嘲一笑,想起之前他还希望韩昭能夹紧屁股老实苟活。
“老夫卸甲,天儿就能归来吗?”他问。
“必然能。”朱瑛答。
“为何?”
朱瑛没有再答,却是将酒杯轻轻抛回桌上。
这时宇文周也自答道:“老夫卸了甲,便是无用的老头,拿住天儿便也失了用处,是吗?”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回过头,朱瑛早已不在。
顺势看了眼殿门外站得笔直的黄悠然。宇文周也默默的挪回目光望向夜空,脊背悄悄然的就弯了下来。
发呆了片刻,他撑住膝盖站起身,抓起刀,自行离开麟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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