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诧异之余,捂住了口鼻,嫌恶之色毫不掩饰,道:“黄泉——你不但下黄泉,还被黄泉气息沾染的这么深,已经是不人不鬼的东西了。就这样还敢回不周山,不怕天地间最高贵的土壤被玷污么?”
在某一瞬间,白也突然一震,彻底分裂,变成两部分。
这一次分裂,并不是从中间一分为二,而是他身体中,有另一个身体挣扎着爬出来。就像寄生虫从本体中成年,脱离寄生体,那种挣扎与扭曲,触目惊心。爬出来的白也身上冒着层层黑气,令人望而生畏,而原本的白也仿佛木偶一样,只有本能的挣扎,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这个蜕变的过程实在有些恶心,人皇厌恶地皱着眉头,虽然白也和她敌对,但说到底,恐怕是最接近她“同类”的人了,物伤其类,她都有些冲动,想要替白也解决这个危机。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行动,那黑色白也已经跳出了白也的身躯。白也的躯壳自然而然的向下坠落,就像从树上坠落的枯叶。
还没等枯叶落地,那巨龟就伸出口来,大张着口,将白也整个吞了进去。白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鱼肉一样,被巨龟吞下,再无踪影。
人皇闪过一丝悲哀,随即冷笑,把目光转向了黑气形成的白也。
那白也已经站了起来,也不再冒黑烟,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和以前的白也一模一样,然而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觉两个白也的气质天壤之别,这一个哪怕站在最明朗的日光下,也仿佛行进在最幽深的地狱里。
“你是……”人皇掩口的手还不曾放下,仿佛放下了就不能表现她的厌恶,“黄泉的那个……”
白也开口道:“我是黄泉。”
人皇道:“果然是你。你这天下最污秽最阴暗的东西,竟然也敢现身。”
“白也”笑了起来,他一笑,口唇露出一线黑色,仿佛要喷出无数黑气,声音也寒如深夜,道:“污秽?阴暗?这是你想象出来的么?最好少说,这是你对前辈的态度么?”
人皇皱眉道:“前辈?”
“白也”轻笑道:“我是你的前辈,长你不止一辈。就是你母亲,也要让我一辈。我与天皇同寿,一体两面,你不过是小字辈儿中的小字辈儿罢了。”
人皇道:“好大的口气。纵然你早诞生几日,又有什么资格摆谱?天地初生时,伴生诞生的存在多了。我母亲诞生的时候,也伴生了许多物种,包括那恶心的乌龟。那又怎样?伴生了也不过是些畜生,我要杀了祭天,也就祭了,有何高贵之处?”
“白也”道:“我说了,我是天皇的背面。上有苍天,下有黄泉。海洋和不周山都在其后,至于人和生灵,更不必提了。”
人皇道:“所以你说你古老高贵?既然与天皇并肩,为什么藏在阴影中不见出来?为什么专注收集阴秽之气,编造最肮脏的世界?为什么几次神战不见你出面,连出场得些好处也不敢?为什么和白也这么个连神都算不上的山灵共用一个身体?不嫌自降身份么?”
“白也”摇了摇头,道:“浅薄、幼稚、无知、狂妄。人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儿?神战我不在,也不足为奇,因为我已经输过一次了。”
人皇对他的指责当然是恼火的,但神情漠然,道:“原来是失败者,怪不得你与白也这丧家犬惺惺相惜,好到共用身体。谁打败了你?天皇么?”
“白也”道:“神祗地位高贵,并不说明他们品德高贵。譬如天皇,譬如我。当年我被拆散成千万份儿,化入不周山中,又随着补天石遁入深海,一点灵昧埋在深渊深处,孤寂万年,想清楚了许多事。你说的没错,白也不过一个区区山灵,我选择他共用一个身体,确实是因为我们经历相似,难免惺惺相惜。”
人皇道:“惺惺相惜,就是利用之后,再一脚踹开,毁了他?”
“白也”道:“毁他?那是你在先。你毁他和天皇毁我一般,都是斩草除根。为了救他,帮他了却宿怨,我耗费了万年积攒下来的神力,将重生的机会让给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人皇道:“殚精竭虑是真的。养猪千日,杀猪一时。”
“白也”道:“其实我不在意我们谁活着。我在意的是怎样能报仇。他一心执着于天皇留下来的神谕,想要补天,第二才想要报仇,我不喜欢。不过我也没反对,因为他的计划成功率高。我说了,谁为主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成功。”
人皇挑唇,道:“理解。不愧是万年老神,真是务实。所以现在,你看他的计划成功不了,打算自己上了?”
“白也”摇头叹息,道:“这个小蠢货,明显是被天皇这老东西骗了。他留下的哪里是什么救世神谕,分明是一篇挑事的胡言。还是我的想法没错——所有的权柄,要靠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