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修一早就到了吏部忙碌。朱翊深对他还是十分信任,把调配粮草这样重要的差事交给他来办。对于他这个甫晋升的年轻侍郎来说,这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处理好了,必定能把位置坐稳,处理不好,那就更加难以服众。
在这风口浪尖上,他也只能坚定地往前走,没有退路。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其中有苏家的支持,还有皇帝一心想要与士族对抗的决心。纵观如今的朝堂之上,结党营私的都是累世公卿之家,他们掌握着大部分的权力,对皇权产生了极大的挑战。这点在统道皇帝时就出现了端倪,最好的例子便是三王之乱。
那以后,虽然世家的势力有所削弱,但以苏濂为首的文官集团,仍然以出身显赫的为重。随着苏濂离开朝堂,平国公日益跋扈,永明帝也开始对世家出身的官员进行强势地制衡。
叶明修便是乘了这股东风。但他知道皇帝也只会做到这里了,剩下的事还是要靠他自己。
他在吏部的公堂召众人议事,下属官员各自禀报所分派的任务完成的情况。确认完进度以后,众人各自散去。一个其貌不扬的官员跟着叶明修到了屋子里,叶明修回头问道:“你有事?”
那官员说道:“下官是户部负责大米采买的官员,有件事想私下禀报大人。晋王又催我们加派米粮,但是军中所用的二等米前两日送出去的已经是京畿的全部了,短时间之内,实在弄不出晋王所要的数量来。”
叶明修倒了两杯茶,问道:“以往的惯例是什么做的?”
那官员走近了一些,神采飞扬:“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在二等米里面掺杂一些粳米,省下来的钱自然都是孝敬大人您的。其实大人,之前您要我们全部送二等米去前线的做法,就已经亏了不小的一笔……”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直以来给前线将士吃的米都是好坏掺杂的,而不是按照规定的二等米?”
“是的呀。每次出征,负责粮草的大人都是这么做的。在军营里的伙夫自会把精米给上头的人吃,下面那些士兵小卒,没有人会计较这些的。”官员赔着笑脸说道。
叶明修忽然把端起来的茶杯一掷:“想必送去的棉衣你们也动过手脚吧?不吃饱穿暖,将士如何能够行军打仗?怪不得京卫的作战能力每况愈下,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一直由微词,原来是尔等之过!”
那官员见叶明修动怒,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几步,不敢说话。他原以为这个吏部侍郎是平民出身,会更喜欢钱财。如今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在官场的时日久了,人人都是想着为自己谋利,谁还真正地忧国忧民。
“京畿没有米便想办法从附近的几个布政使司调,再不行就从江南调。这一战关系到京师的存亡,关系到我朝的国运,必须倾国力支持,绝对不能马虎。听明白了吗?”叶明修严肃地说道,“若被我查出有弄虚作假者,立刻送都察院查办,绝不姑息!”
那官员一震,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晋王点名要叶明修督粮草。他连忙应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告退了。
叶明修一直在吏部忙到黄昏,刚一出宫门,阿柒便跑过来:“大人,不好了。”
路上,叶明修听阿柒说了白日发生的事。他不知道会有那么多人来家中送礼,苏奉英竟然还让下人登名造册,叫那些人在府门外排长队。这种世家高官的做派,简直在折辱他!
阿柒边驾马边说道:“那几个护院也不知道夫人从哪里找来的,凶悍得很。打碎了姚家老爷送的礼不说,还把人从台阶上推下去,听说伤得不轻。后来晋王妃亲自来了,跟夫人说了一通话,夫人就派青芜姑娘把排队的人都疏散了,也送了赔礼去姚家……”
“先不回府,直接去姚家。”叶明修说道,脸色黑沉,手在袖中握紧。他跟苏奉英相敬如宾,家中的事也不大过问。她出身高门,自小耳濡目染,处理内外事务都游刃有余,叶明修没操过什么心。但此事,她着实做得有些过了。
……
若澄在屋中看一本游记,手边有一张舆图,画着国境内的山川。全国统分为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她打小还没出过京城,也不知道书中所写的淮左名都,岭南荔枝,芙蓉城都是怎样的。
“你们去过京城以外的地方吗?”若澄托腮问道。
素云和碧云正在旁边收拾冬日的厚重衣物,顺便把箱子里的夏日薄衫拿出来。素云说道:“奴婢的家乡在湖广,那里是鱼米之乡。”
碧云跟着说道:“奴婢的家乡在江西,不过离家的时候太小,都没有印象了。”
若澄看向她们:“如果以后我放你们离开,你们想做什么,想去哪里?”
素云和碧云对视了一眼,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跪在若澄面前,齐声说道:“王妃,可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