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深含笑看了她一眼,低声应好。真是个小醋缸子。
姚庆远的铺子在主街分支的一条巷子里,位置不算太好,门面也不大。但这个时候,铺子里已经坐了两三个等着取画的人。姚庆远笑脸迎人,余氏坐在里屋嗑瓜子,觉得这种小本生意做起来很没意思,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姚家当年的风光。
她看了坐在旁边绣花的姚心惠一眼,她的女儿要貌有貌,要性情有性情,怎么就不能嫁个好人家了?那双手像葱白一样,一点都不比沈若澄差。
说起沈若澄她心里更来气,借了那一千多两银子以后,彻底不管他们了,好像不想认他们这门亲戚一样。她好几次都想去晋王府,但都被姚庆远拦住了。说那晋王府可不是他们家隔壁的王大婶,李大妈家,可以随便去串门子的。
她就不懂,自己是晋王妃的舅母,难道晋王府还能赶她出来?只有多去那样高贵的地方走动,遇到什么贵妇人之类的,她的女儿才有机会啊。
姚心惠看到母亲一直盯着自己,小声道:“娘,您别这样看着我,我心慌。”
“慌什么?看看你表妹,无父无母,小小年纪也能做到王妃。你可不比她差。”余氏吐掉瓜子壳,走到姚心惠面前,一把夺走她的绣绷,“别绣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回去练琴跳舞,那些东西才能吸引男人。”
姚心惠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思,默默地站起来。可她刚走到门边,往外一看,马上倒退了两步,面色煞白。余氏看她的脸色觉得不对劲,也从木板门往外看了一眼,心头火“腾”地一声起来了。
今日叶明修不当值,苏奉英便央着他一道出来走走。两个人商量了几个地方,都觉得琉璃厂这边不错,还可以淘淘古玩字画什么的,就过来了。苏奉英努力找共同话题跟叶明修说,叶明修只是淡淡地应承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姚庆远的铺子,姚庆远刚好送一个客商出门,两个人打了照面。
姚庆远愣住,很快又抱拳行了个礼。对方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还是状元,再也不是当初余姚县的穷酸书生了。他这样的平民见了官老爷,行礼是应该的。
叶明修知道姚庆远是个老实人,也不想为难他,只点了点头,就要跟苏奉英一道过去。苏奉英却敏锐地察觉到两个人似乎是认识的,便对叶明修说:“你们认识?”
“同乡罢了。走吧。”叶明修淡淡地说道。
“我看这铺子里的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不错,不如咱们进去看看?”她提议道。她本意是想跟叶明修认识的人套套近乎,完全不知道叶明修跟姚家之间发生的瓜葛。她在嫁人之前也没有调查过叶明修的过往,她觉得自己看中的是这个人,别的都不重要。
叶明修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苏奉英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花了。姚庆远怕事情闹大了,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就主动打圆场说道:“叶大人,既然夫人想进来看看,那便请进吧。小人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人了,开门做生意,您不用在意。”
叶明修抬头看了姚庆远一眼,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和姚家结亲,余氏百般看不上他,但姚庆远重诺,不仅偷偷给他塞钱,还为他准备上京赴考的盘缠。他曾经想过,以后若是高中,娶了姚家女儿,一定会好好孝顺这个岳丈的。可惜他跟姚家没有缘分,今生也不可能再产生什么交集。
他高中以后,曾派人去余姚打听他们家的情况,得知他们一家已经进京了,早已不住在余姚。原来是在琉璃厂一带开了铺子。
此刻,他不忍拂了姚庆远的面子,跟着苏奉英一起到了铺子里。苏奉英看着墙上的字画,兴致勃勃,叶明修则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姚庆远偷偷看了他一眼,听说他在翰林院任编修,既是苏家女婿,又是太子身边的大红人,身上官威日重,听说很快就要升迁到六科给事中的职位。当真是跟往日大不相同了。
苏奉英选中了一幅字,跟姚庆远谈好了价钱,刚想叫青芜付钱,余氏忽然冲了出来,拍着柜台道:“慢着。”
苏奉英不解地看着她,她微微扬起下巴说道:“这幅字,至少要卖三百两。”
青芜不高兴了:“方才掌柜的已经说了,是八十两,你怎么坐地起价呀?”
余氏看了坐在一旁的叶明修一眼,说道:“叶大人如今的身家,区区三百两,应该不在话下吧?当初我家老爷知道你家里穷,经常吃不上饭,又是接济你,又给你准备上京的盘缠,你不会全都忘了吧?”
叶明修脸色稍变,看着余氏。他从不遮掩自己的过往,有恩必报。但余氏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下他的面子,他的眸光中透露出几分寒意。
“你捣什么乱?”姚庆远低声斥道,“到屋里去,别冲撞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