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在后头看着,忍俊不禁,“还是王总管有办法。”
“哪里哪里,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摸摸鼻头,忽然压低声音,“那什么,这酒能先分给我一坛不?”
王嬷嬷:“……”
段三郎这些日子在府里挺清闲,前段时候只等祭祀案出结果有些焦躁,后来听说那撺掇王君的人留书自杀,线索断了,王君关了几日也就放了回去,不久就被逐出京师。
段三郎心下不爽,冷笑一声便没在意。
自杀?鬼才信。
其后他心里烦躁,又整日整夜地思考着该怎么对付司马岳,因此便忽略了这些小事……
杜三思没有告诉他,只怕也是猜到他心情不好,不想拿这些事烦他。
越到门口,段三郎心里越发平静。
他总是烦躁不安,之前尚觉得杜三思没心没肺,如今看来,却是他自己太过自我,反倒忽略了杜三思。
在门口站了两秒,段三郎这才掀开菱花垂幔走进去。
屋子里很暖和。
段三郎一眼就看到那两个巨大的“酒甑”与其后一整套用来酿酒的器具木管,那些就是杜三思用来蒸馏的东西,段三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十分惊讶。
别人都以为杜三思酿酒乃是一双天赐好手、家传手艺,事实上,只有段三郎知道,有一半都是靠着这酒甑。
还有一半,则是杜三思每日每夜的试验,忍着刺鼻的酒曲酒糟味,累得满头是汗,手心受伤被酒汁刺激得眼泪汪汪,也都不肯放弃的坚持。
他默了下,转头一看,就见到这酿酒房的角落中,一张被安置在侧的贵妃榻上,杜三思正疲惫地缩在当中,仿佛耗尽了体力,呼吸浅浅,若有似无。
段三郎哑然,最后一丝火气也终于烟消云散。
他走过去,安安静静地蹲在榻边,慢慢伸手在她脸上碰了碰。
他是在保护她。
但一直包容他的,却是她。
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胡作非为,也总是她胆战心惊地在跟在他后面,从不言苦。
杜三思睡得极熟,仿佛天打雷劈这会儿都叫不醒她,她微微张着嘴,几缕发丝贴着亮堂白净的额头。
段三郎此时此刻才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杜三思其实已经长高了点,额前刘海也梳了起来,褪去多少稚嫩,便染上多少疲惫……
那个在雨巷里跌跌撞撞背着自己、好像随时都能被压垮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都可以在背后默默为他挡风遮雨了。
她现在几岁了?
十五吗?
还是已经十六了?
段三郎突然恐慌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她的生辰都不知道。
心脏仿佛被谁揪了一下,段三郎竟觉几分羞愧。他无地自容地抹了把脸,忽然站起来,将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轻柔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杜三思脑袋就乖乖往他肩上一搭,恍恍惚惚睁开眼,瞧见是段三郎,甜甜地笑了下,“三郎……”
话音未落,人就又睡了过去。
段三郎心绪起伏,仿佛在对待一触即化的雪花,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若无物的吻,声音嘶哑。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