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瑞。
前者有犯帝王之忌,后者可做国之栋梁,便不是国之栋梁,也能是个逍遥诸侯。
西晋没有诸侯,只有封王。
酒水清澈,慢慢倾倒,通事舍人又在高念祭词,段三郎如踩刀尖,又是烦腻又是不满。
难道说,司马长风是发现他虽口口声声称他为父皇,但心里却没有半点尊敬?所以故此借机警告?
还是说,这些时候在宫里他几次焦躁动粗,司马长风终于忍不了,要借此敲打?
如果是这样,这的确是个绝好的时机,段三郎也的确有些心里打突。
若是别人,此时此刻恐怕已经满头冷汗两股战战,但段三郎目视前方,盯着右侧人群中的杜三思,心下稍安,脑筋急转,却轻笑一声。
“父皇喜欢哪一个?”
司马长风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朕少年时,极喜欢宸这个字。”
“因为皇位?”段三郎偏头。
“……”司马长风这次认真地看了看他,停了两秒,目光幽深,“你倒是敢问。”
段三郎丹凤眼一挑,“但我记得父皇年轻时候的封号似乎是‘禘’,”他勾了勾唇,笑得邪肆,“禘王,帝王,比‘宸’字更扎眼,先皇都不忌惮父皇的吗?”
司马长风有趣地“哦”了一声,眼中盈满笑意,“本禘王是皇家独苗,你皇爷爷忌惮也没用。”
这话说得带着恃宠生骄的豪横,段三郎眨眨眼,“父皇喜欢宸王,还是禘王?”
“你说呢?”司马长风复又看向前方,此刻两人说话的姿态,显然已经落于人眼,不少人都在偷窥二人。
段三郎若有所思道:“儿臣不信命。”
司马长风不语。
“命这种东西,都是靠自己挣来的。一个字若是就能改变什么,这天下岂不到处都是战火纷飞?不过是上位者无能罢了。”
段三郎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无畏,“儿臣就选宸!”
“若有人看不惯,只管找儿臣理论便是,若是针对陷害,看儿臣不打爆他们的头。”
凝视人山人海,司马长风故作生气,“你是皇子,不是流侠。周庆若是只想当个摆设,朕可以送他去内务府。”
段三郎:“……”关周庆什么事?
祭台之下,面色激动的周庆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然后他看见侧面的万海身体一动,偏头看向左侧某处。
周庆下意识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一个埋着头的小沙弥匆匆缩进大雄宝殿之后,鬼鬼祟祟,莫名其妙。
“此沙弥举止异常。”万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周庆微怔。
就在这时,通事舍人声音一停,范云锐声高唱:“请陛下赐字封王,请方丈开不灭火,投玉卦吉凶!”
杜三思心中一动,焦灼地看向段三郎,却听司马长风道:“吾儿还乡,今临冬至。古人既言:‘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自今日起,朕之七儿,便乃我西晋宸王!”
杜三思丝毫未曾发现四周已然陷入突如其来的死寂。
她嘴里发麻,紧张到脸上充血,紧张地看着净心方丈走向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