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催啊。”焦奕答了一句,又嘶嘶地抽起气来,“猴子你手能不能轻点?咱俩什么仇什么怨,上个药跟要扒了我的皮似的……”
屋里燃着炭盆,焦奕裸着上身,背对着门趴在两条拼起来的长凳上,侯跃正手忙脚乱地把药膏往他背上糊。
侯跃瘪着嘴:“这会儿知道嫌弃我了。你说你图个啥?没事儿喝那么多酒,一整晚不回也不递个信儿,你不活该嘛你。我还当你皮糙肉厚不怕疼呢。”
“哟呵,长本事了,看你焦哥动不了了就抖起来了是吧?”焦奕举起一只手来,“于兄,替我揍他一拳。”
于思训望着他背上的伤,放下帘子走了进来:“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焦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笑说:“人长着嘴,那就是要说话的啊。哎于兄,要不你帮帮我?你上手我放心啊。”
于思训却道:“还有力气使唤人,看来是打轻了。”
焦奕闷笑了一声。一个娃娃脸的士兵掀起门帘一角,探头报信:“于哥焦哥!我看那前头的灯亮起来了,估摸着是卫小郎君回来了。”
“知道了。”于思训回头应了一声,说,“药上得差不多了就把衣服穿上。猴子,扶他起来。”
“还要起来啊?”焦奕叫唤着,“一会儿小郎君见我好端端地站着,还当你手下留情徇私了呢。”
“小郎君走前说了有事要交待,不嫌丢人你就这么趴着听吧。”于思训撂下一句,径直掀帘走了出去。
外头已响起了脚步声和细微的说话声。卫听澜在门前止了步,说:“徐伯,您先回去歇吧。这灯您拿着,天黑,路上留心。”
徐伯便接了灯。卫听澜目送着他往旁院的方向去了,脸上神情微敛,转而挪步向灯火通明的执事厅走去。
半掩的门一被推开,里头的人呼啦啦全站了起来。
侯跃扶着焦奕从隔间掀帘出来,卫听澜走到正厅中央,瞥了他一眼,笑了:“还能站住呢?”
“拄着猴子呢,够呛。”焦奕咧了下嘴,“小郎君您别不信啊,我这刚打没多久,伤还新鲜着,要不您扒了我衣服验验?”
卫听澜轻笑了一声,没同他多说。他环视了一眼屋内,见人皆到齐了,便单刀直入道:“我要说的事只有一件。年后高邈回朔西,你们有想回去的,便跟着他一道走吧。”
话音一落,屋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犹疑地相互看看,没敢贸然开口。
他们皆是玄晖营出身,之所以领了这么个护卫的差事,也是事出有因。
卫听澜之前带着府兵擅自突袭敌军,虽然成功刺杀了瓦丹王手下的大将敕乐,但终归寡不敌众,落入了敌军的包围。若非他兄长的援军及时赶到,他恐怕就死在乱箭之下了。
此事惹得卫老将军动了大怒,故而这次来京,不许卫听澜自己挑选亲近的随从,反而从军营中抽调护卫,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防着他在京里胡闹闯祸。
人选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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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此举是出自严父之心,可卫小郎君现下出此一言,恐怕是对他们这些人心存芥蒂。
这可如何是好……
“都这么拘谨做什么?”卫听澜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诸位都是有能耐的人,在这金丝笼子里关得久了,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难免心里不痛快。我大哥虽让你们来护着我,但他从未说过你们此后便隶属于我。想回去的便只管回去,我绝不多说一句。大哥那边,我自会写信道明是我的意思,不会让你们难做。”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众人神色各异,都忍不住把视线聚向了焦奕。
侯跃心里憋不住事,瞄了一眼焦奕微变的脸色,犹豫再三,吞吐道:“小郎君这是……要赶谁走的意思?”
酗酒晚归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实打实的二十下军棍已是惩治过了,按理说该了了。但万一卫小郎君眼里就是容不得沙子,非要借题发挥,那……
卫听澜略抬了下眼:“我在你们眼中就这般凶神恶煞?痛打一顿不够,还得变着法子将人扫地出门?”
侯跃头皮发麻,那可不,越听越觉得很像你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一个个都丧着脸,看来是都不想走啊。”卫听澜抱着胳膊扫视一圈,慢慢收了唇角的笑,“焦奕,你可知自己今日为何受罚?”
焦奕难得收敛了那地痞流氓的模样,低声回答:“属下饮酒怠惰,有违军纪。”
“军纪?”卫听澜却反问道,“且不说我并未给诸位立过规矩,眼下既不在军营,也并非战时,你违的哪门子军纪?你饮酒也没误了正事,如何算是怠惰?”
这话问得叫人不知怎么接才好,众人都当他是故意冷嘲热讽,皆敛息屏气不敢说话。
卫听澜姿态疏懒地坐在那儿,分明还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却不知为何,周身透出些久经沙场的人才有的肃杀气来。
卫小郎君之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众人心中升起几分不确定来。
这凌厉的气势……莫非就是所谓的将门出虎子,与生俱来的?
侯跃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顺着卫听澜的话一想,竟觉得好有道理。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说话,忍不住好奇道:“既如此,小郎君为何还下令要老焦领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