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穿经过内城大道;忽听前方喧嚣声起;间杂骏马飞奔之声。叶姿颇感诧异;撩开帘子往前望去,只见一群人马自前方疾驰而来,沿途卫兵迅速握刀阻拦,对方为首之人猛地勒紧缰绳,堪堪停在了马队前方。而其身后众人亦围拥而上,眼神倨傲,似是不肯退让。
“北胤王,许久不见!听说凤举已经下葬?可惜可惜,我本想赶在世子落葬前回到上京,没想到还是晚了几天!”那人年约四旬,身着赭色长袍,面白微须,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面露惋惜之意。
北胤王策马缓缓上前:“南平王出使新宋竟那么快就回转了?有劳挂念,凤举已经安葬于松涧岩。”
南平王哀叹道:“我听闻凤举不幸殉国之事便马不停蹄往回赶,只想要送他最后一程……唉,改日一定要亲自上坟祭奠,以弥补这一憾事!”说罢,他又打量了北胤王一番,“北胤王可是要进宫面圣?”
“正是。”北胤王沉声道,“圣上体恤我丧子之痛,特赐封幼子凤羽沿袭世子之位,今日正是要赶去接受册封。”
南平王抚掌欣慰道:“圣上果然关怀老臣!北胤王虽失了一子,但凤羽自朔方归来,且又得以册封,日后必将继承你骁勇善战之雄风,再为北辽创建功业!”
北胤王脸色不佳,但又不好直言,只隐忍道:“多谢南平王夸赞,犬子并没有这个能力。时辰不早,我还要全速赶赴宫中……”
“明白,明白。”南平王不等他说完,便策马让至一旁,“册封之事怎可耽误时辰?北胤王请先行一步,待荣某换过朝服后再赶去觐见圣上。”
说罢,大手一挥,手下皆退散两侧。北胤王抱拳致谢之后,率领众人疾驰而去。南平王望着他们的背影,身边亲信不禁嗤了一声:“王爷一贯对他客气,他倒好,总是沉着一张老脸,真是不懂礼数的粗人。”
“休要在大街上乱说话。”南平王皱眉低语,“你说他粗鲁也好,蛮横也好,在他们契丹人心中,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王爷说得对,只不过眼下他的大儿子死了,他再厉害,还能长生不老?过不了几年,还不是要放□段唯王爷是从?”
南平王睨了他一眼:“萧凤羽即将被册封为世子,你难道没听到?”
“萧凤羽?”那人不屑,“不过是个残废而已,圣上是可怜北胤王没了继承人,才将世子的名号给了他吧?”
南平王冷哂道:“不管怎样,有萧凤羽在一天,北胤王府便不算绝后。圣上此举,只怕也是为了掣肘汉辽双方。”
那人愣了一愣,还未领会其深意,南平王已策马前行,很快隐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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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苍穹下,钟鼓声回荡不已,文武众臣依汉辽分列于通往祈春台的汉白玉道两侧,方才在城中遇到的南平王亦换上了深紫朝服,位于右侧众汉臣之首。北胤王神色肃穆,沿着长道左侧走向前方祭坛,近侍则推着坐于轮椅上的凤羽紧随其后。
叶姿走在凤羽右侧,见他今日亦依照礼法换了装束。冠缨正中一粒血色红珠烁烁生光,四周饰以青灰貂绒,与衣襟滚边相互映衬。内穿纯白罗质中单,外着玄黑平纹锦袍,胸前以银线绞股绣有三爪游龙,又有五色云霞环绕其间,腰悬锦绶玉钏,下着玄黑长靴。
叶姿从未见过他这般华贵装束,不禁悄然多看了他一眼,忽听惊破云霄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膜发胀。幸亏之前曾在凤羽处学过相关礼仪,才想起这原是君王斋戒完毕的讯息。果然没过多时,华盖如云,乘辇趋近,隆庆帝身着龙袍端坐其上,耶律臻等皇子皇女依次随行。
待得到了祈春台前,群臣叩拜完毕,先是身披赤金长袍的祝师吟诵祭文,再是隆庆帝登祈春台行祝祷大礼,上谢苍天神灵庇佑风调雨顺。因祝师与君王此时用的皆为北辽语言,叶姿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直至双膝发麻,也只能随着众人一同屏息聆听。
等到各式拜祭大礼完成,红日已高悬云天,阳光映射于白玉台上,更是金芒万丈,气象恢弘。
三声鼓响,内侍手捧杏黄册书走至台阶正上,北胤王随即整装重新下跪,叶姿见这阵势,料想应该是要正式册封世子。内侍因见凤羽不能下跪,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宣诵册封诏文,岂料自祈春台下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圣上当此祭天之时册封郡王世子,受封之人理应恪守祖训行三叩九拜之礼,万万不可敷衍了事。”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一名身着深蓝朝服的官员从队列右侧而出,跪于白玉长阶之下,腰身挺直,不卑不亢。隆庆帝一皱眉,宣旨内侍见状,正色道:“冯大人,圣上早先已下过口谕,萧凤羽不良于行,可免除叩拜之礼。”
那官员不改颜色,朗声道:“虽不良于行,但未必无法跪下。当此重要之时,苍天在上,神灵见证,若受封之人并无诚心,圣上之前的祭天祷告岂非白费心力?”
隆庆帝脸色一沉:“冯镛,你竟敢在祈春之际横生枝节,莫非是有意要破坏大典?!”
冯镛重重叩头:“圣上,臣乃是一片善意,只怕圣上太过仁慈,纵容了萧凤羽,令祈春大典蒙上不详……”
“放肆!”隆庆帝怒色大作,此时队列右侧之首的南平王揖道:“圣上,冯大人言语虽直接,但其忠心可鉴,也绝非有意阻碍册封。相信北胤王也不会介意冯大人的话,北胤王,你说可是如此?”说罢,双眼一瞥,望向北胤王。
北胤王浓眉一皱,沉声道:“圣上息怒,臣深感圣上顾惜之意,前番小儿未曾下跪迎驾,已是大不恭敬,今日得以册封,更该叩谢皇恩。”说话间,他已转头盯着凤羽,那眼神深含警诫,似是要将他摄在手心一般。
叶姿眼见好端端的册封大典又起波折,不禁担忧不已,唯恐凤羽再度与父亲冲突,乃至触怒了君王。但凤羽并未出声,只是低垂着眉睫,好似周围一切与他无关。北胤王见状,向身侧的两名近侍示意上前,那两人心领神会,随即来到凤羽身边,行礼之后架住了他的双臂,发力一托,便生生将他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