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边抿起一丝几乎不见的笑意,眼角斜扫过来,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定下心神,将全部视线都投在了地形图上。图中,蜀川独秀,三江在这里分流,将蜀川围在了中间,唯独西南剑山无水,确如一把利剑直入蛮夷境内。利剑的一侧是伊洛,而另一侧……我仔细辩认了一下,是滇国,实在是弹丸小国。
伊洛在地势上没有任何的优势,他们面临剑山,而背后,是阿乔溪,西南最大的一条河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水战犹为厉害。天朝若进攻,他们大可退入阿乔溪,我们的兵马无可奈何。
除此之外,再看不出有什么。我气馁的倒退了一步,茫然的摇头。
他无奈的咳了一声,硬是拉着我回到地图旁,低声说着:“用心看!”
又指着地图中剑山的一侧,轻快地说道:“这是滇地,你可还记得?”
我轻轻“啊”了一声,一丝笑意爬上他的眉梢:“到里面坐着说话!”
我依他拉着我,向殿内走去,内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一扫大殿的阴沉,给人以豁然开朗之感。
宫女奉了茶,鹤纹青瓷茶碗悠悠地冒着热气。
“三万精兵尽出,来对付滇国?伊洛难道不会怀疑?”
皇上一声不吭,眉间隐约有俊逸的山川。
我将手笼在袖中,又低低问了一句:“皇上就是要让伊洛怀疑?”
他的剑眉轻轻一挑,眼中光华闪过:“依你之见?若是你,会怎么看?”
我端起了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苦,比春茶少了些清香。
“若是我,首先必是怀疑你的动机,换作一般人,竟然洞悉了,便不会轻易入谷。但伊洛族长不同,他狡诈多计,自负聪明才智,便会将计就计,进而率兵入谷,作落入圈套的假像。待天朝伏兵一出,再施以蛊毒……”
我微微顿住,望着他,有些犹豫。蛊毒,我们曾谈之色变,而他,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他点头,拉过我的手,摸了摸袖子,眉峰又蹙了起来:“泰仪殿没有暖炉,你的衣服单薄了!”说罢,便脱了自己的袍子不由分说罩在我身上,又浅浅一笑,温脉若现:“你的身子……昨晚……还好吗?”
淡淡墨香萦绕,阳光下飞舞的轻尘,亘古久远。
藏在厚重冬衣之下的浅浅情思,如粉颊上的一抹红晕圈圈泛开。
*
泰仪殿的墨锭与未央宫中的一样,显然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我嗅了一下,淡淡笑开:“果然是呢!”
狼毫轻顿,而后提笔纸上,气贯而成字,我顺着看去,是个斗大的“王”字。
他将笔放在铜螭五峰笔架之上,而后背过身去,“天、地、人,一贯三者为王,古贤造字便是此意罢!”
我想起那几封折子,又想起他之前提到晋安王时所说的话,心中顿时了然,甘氏所出的两位皇子确实已到了封王的年龄了。
我提着袖口磨墨,唇边逸笑:“恭喜皇上,两位皇子也可为国效劳了!”这笑和这话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假,于是抬头时,神色已是平静。
他转过身来,眸中有隐忍未发的怒意:“为国效劳?他们要果真如此,我何来烦心?”
我搁下墨锭,轻轻叹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因果循环,谁能定论?”
他微微一顿,双唇紧抿不发一语,过了片刻才转向疆域图,大致巡视了一番,缓缓开口:“你看,哪里适合?”
我先是一愣,而后释然。这几日,他与我所说的政事也不止这一件。
于是定下心思,如吐香兰:“二皇子天姿聪颖,不会鲁莽行事,即使留在长安也不致太另你为难。倒是三皇子,性格冲动,争强好胜。不如赐他广桂,一来那里的郡守为人正直,二来离死谷也近,濮阳可随机应变。”
他似未料到我如此之说,手指划着微有胡茬的颌骨,目光在长安广桂二地来回扫视,声音低沉:“你的考虑颇为周到,我本来想让他留在长安。以焰华的性格,极有可能为人利用。广桂郡守吴存利是东山王旧部,在东山王夺嫡时他亦能做到不偏不帮,此人确实可信。不过……”他顿了一下,视线转向我,唇边抿起优美的弧度:“濮阳眼下并不在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