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身子到底不如以前儿了,记性也越发的差。前儿还问鸳鸯我那支玳瑁梳子呢,竟忘了早给了宝琴那丫头。”
探春忙笑道:“祖母哪里是记性差?不过是记的事儿多,才忘了罢。”
贾母摇头:“我也活了八十有余,还能有多少日子?看着三丫头出嫁,宝玉娶妻,黛玉有靠,便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探春听得眼睛发酸,连忙强笑道:“祖母何必沮丧?如今身泰体健,就是偶尔有个小毛小病,也是常情。别说祖母,就是我前儿也咳了好几声呢”
贾母忙问:“可请了医生来瞧着?这天气可得适时增添衣物,万不能仗着自个儿年轻硬撑着。”
“如今已经大好了,不过饿两顿完事。想是最近在祖母这里吃了几顿好的,才越发娇贵起来。”
“真是孩子话儿”贾母笑骂,倒是被她逗得来了精神,把年轻时候在史家的事,一件件拣出来说了。
“老太太”王夫人也不待珍珠掀帘子,自己就偏了头走进来,“大喜。”
最近贾府愁云惨雾,久不见喜事,贾母闻言精神一振:“对了,你今儿进宫去了,可是大丫头那里……”
她的声音里,含着期盼。
好在王夫人没有令她失望,笑意吟吟地回道:“可不是?太医院今儿给各宫主子请脉,诊出了元妃有喜”
这倒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探春回心细想,原着里似乎没听说元春有子女。兴许,这一回还真能成了贾府的转机不成?
贾母的脸上顿时荣光焕发:“果然是喜事,赶紧地制些小衣,下回给元妃带去。宫里的东西再好,总是娘家送去的。对,要用百家布”
王夫人答应着去了,声音也比往常响亮。
探春也喜道:“这可真是喜事儿了,大姐姐进宫这么些年,也算是熬出了头。”
宫里的女人若没有个儿女,地位总难真正稳固。
“是啊,但愿平平安安地生下个龙子”祖母略略含着笑,眼底却仍是带着些隐忧。
探春略略一想,便明白如今宫里明争暗斗的多,元春的处境也十分不妙。那个龙子竟是要千万小心才得保得住不被人所害。古来怀孕的女子都小小心心,直到产下麟儿才敢松口气的,何况她如今又并不得宠。这么一想,那份喜气便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贾宝玉仍然与北静王府走得极近,探春却从不打探水溶的消息。有时候贾宝玉主动想要说,刚起了个头,就被她杂以他语。
如今既已定了南安郡王,便得一心一意,再不能与水溶有任何瓜葛。
“三妹妹注定是要做王妃的。”贾宝玉含笑,“不像二姐姐……”
说到迎春,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虽是探春百般设法,迎春仍是被软禁在房间。近几日,竟是把主屋让给了一个侧室,把她锁进了厢房。
这孙绍祖……探春恨得牙齿痒痒。有心求南安郡王去说情,可毕竟不曾过门,终是难以启齿。
贾宝玉倒是去求了水溶,谁知他不过叹息一回,并没有说什么。
探春暗地里找柳湘莲打听了,才知道孙绍祖如今巴结上了恭顺亲王,本就与四大郡王如两军对垒一般。所以,不管是水溶,还是南安郡王,都无法去开这个口。
这条路,也顿时断了。只得不费银钱,买通了小厮和婆子,尽量给迎春多送吃的喝的,先混过一段日子再说。
若是元春诞下皇子,贾氏兴许还能有再次复兴的奢望吧?
而贾赦那里,更是无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老丈人为了这个去找女婿的呢?”
邢夫人更绝:“倒还是我无儿无女来得清静,没有这些烦恼。”
贾母早已无言,痛苦虽深,却苦无他法:“二丫头的命,实在不好。”唯有看着探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欣慰。
探春自己也明白,就是正出的女儿做了王妃,那也是件值得夸耀的事,何况她只是一个庶女对这头婚事,贾府自上到下都觉得满意。
翠墨也不再操刀武侠小说了,一得闲就拿针拈线,说要替探春缝一件顶漂亮的嫁衣。侍书喜得合不拢嘴,和入画两个纳鞋底,做绣鞋,恨不能把一辈子的鞋子都做齐了。
探春因卸了管家之责,反倒成了最轻闲的一个。想到南安,只觉心里又苦又涩,却有一种温暖,渐渐地占据了某个角落。
他不像水溶那样,会送这样那样的小玩意儿。每每让人带话,也只交代几句日常的饮食起居。虽是寥寥数语,自见其用心良苦,由不得探春不感动。
走出角门,想到自己嫁后,赵姨娘的处境怕是更难,见面的机会也少,便拐了过去。
她原有心要劝解赵姨娘几句,总要收敛了往常那种脾气才好,否则贾环尚长成,又少了自己的暗中照拂,不知又要多吃多少了亏去
可又怕赵姨娘不领情,反倒吵起来。结果见了她,只是寻些没甚紧要的东拉西扯。
赵姨娘倒是笑容满面的:“恭喜姑娘了,终于配了门好亲事,替我也争了口气。瞧你二姐那样儿,如今大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儿也好没意思。”
探春苦笑:“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也值得炫耀么?何况如今仍在家里,并没有嫁过去呢,也不知道日后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