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看着虽仍是瘦弱,但精神气儿倒还好。探春也不客气,把她拉了来一同照应。来客还不少,贾母的辈份毕竟在那里,贾氏又是大族。就是往日里相好的府第,多少也得来露个头,应承一二。
平儿比王熙凤更加辛苦,她的身份只是通房,下面的人自然不肯听。有偷闲躲懒的,有吵闹不体的,乱成一团,十分不成体统。
“你如今不能出去,我还是我去罢。”林黛玉拦住了心急火燎的探春,“虽然不比你能干,好歹还有个身份在呢再说,宝玉的小厮也在外头,还肯听的。”
王夫人怕被人说闲话,更怕万一南安郡王知悉了心中不满,也不肯放探春出去。原本还想接了薛宝钗过来打点,又念及他们一家子为了薛蟠的事坐卧不安,又一下子病倒了两个,只得对林黛玉插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几个人同心协力,百法用尽,终于支撑到了二更天,把外客送走,预备着辞灵,才算消停下来。几个人的嗓子眼里,早干渴得像要冒烟似的。
王熙凤不能起身,邢王二夫人一个打定了主意不管,另一个则捧着胸口叫疼。探春看得心寒,好在林黛玉幼年时也见过贾敏管家,能帮衬不少。
“鸳鸯姐姐哭得昏过去了。”正忙乱不堪的时候,珍珠一脸着急地跑来。
“她只是伤心过度,不妨事的。你们房里的丫环们都派了事,叫凤姐姐那里的丰儿派个人看着点儿。”探春对鸳鸯素有好感,又让一个小丫头去服侍,这才派了林之孝家的照管拆棚的事,忙着准备出殡的大事。
贾赦素不管事,又是待罪之身,勉强奏准了给贾母送灵,已是皇帝格外开恩。于是越性撒手不管,由着小辈们去张罗。贾政虽能主事,可他对这些事务素来不通,往常的琐事都交给贾琏的,这会儿也只是守着灵堂。
探春请了尤氏过来,领着婆子们照看屋里。又叫了族里的贾菖和贾菱,帮忙看着,这才放心。
贾宝玉和贾环倒配合得很好,把外面的事打点得很是妥当。
“没想到环儿年纪尚幼,已能帮着他二哥跑腿了。”贾赦看着两兄弟忙碌的背影,十分苦涩。他的嫡子贾琏获罪,与他一同看管。而庶子又畏畏缩缩,上不得场面。再看贾政的一双儿子,兄友弟恭,凡事有商有量,顿时很不是滋味。
贾政少不得谦虚了两句。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就是心里再得意,嘴上也不肯说出来的。
到得五更,外面的人齐了。贾赦和贾政兄弟领了头大哭不止,左右扶着棺往铁槛寺而去。一路上也有路祭的,百十口人跟在梓宫后浩浩荡荡。男人在前,女人在后,俱是麻衣孝服,哭声哀哀。
探春又在寺里大哭了一回,勉强收了泪。眼看到了晌午,少不得打点了精神安排回去的事儿,又是好一阵的忙。
谁知众人才到府门,便见家里乱成了一团。探春忙逮着林之孝家的问:“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儿?”
这时候惜春才走出来:“昨儿拆了祭棚,我们都安歇下了。谁料睡至一半,竟听着大声地吵嚷了起来,说是有贼。待得起来看时,果然有好几个,都拿着家伙。我们这里的打他不过,叫他们跑了。也不敢随意检视,等太太们回来了再作理论。”
探春急忙跑去看时,见库房里一片杂乱,箱子泰半都空着。急忙叫了平儿过来,两人细细检视。王熙凤也强撑着过来,忽地白了脸色。探春知道不好,问道:“是不是那年甄家的东西没了?”
王熙凤涩声道:“他家的东西少了好些,若被人拿着,可就出大事儿了。”
贾政正要报官,探春急忙让贾宝玉把贾政请了进来,把甄家的事细细一说,贾政忍不住呆了半晌,才跺脚道:“如今甄家被皇上拿捏着,咱们怎么又惹上这个”
探春也不好说是王夫人的主意,只得沉默。
贾宝玉想了想道:“既是这么着,我们便不能报官。”
“可是……”贾环怯怯道,“若是失了东西不报官,日后也算是一宗罪。”
几个人商议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列了一张失单报到营里,只没把甄家的东西列上。
探春连轴地转了几天,这会儿实在乏得紧。该管不该管的,也没精神再去管,扶了侍书的肩便回秋爽斋倒头一觉好睡。
可这一觉还是没能睡得酣畅,到黄昏时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甩了甩头,扬了声问:“怎么回事?”
侍书忙掀了帘子进来:“姑娘醒了。”
探春皱眉:“怎么这样的吵?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是老太太房里的珍珠,过来让姑娘去瞧瞧,那里鸳鸯正在闹呢。因见姑娘睡得香,翠墨让珍珠去请太太了。”
“鸳鸯又有什么事?”探春一边由侍书服侍着穿上了大衣裳,一边问。
“我也没有细问,就打发珍珠走了。”侍书摇头,“这会儿怕是太太已经过去了,姑娘干脆就歇着罢。一连忙了这许多天,脸上都整个儿地瘦了一圈。”
探春苦笑:“别说我了,谁不是这样?”
“咱们家也真是稀奇,长辈们撒开了双手不管事,倒由着小辈儿管老太太的丧事”侍书不满地咕哝。
“到底老太太疼了我一场。”探春叹息,“走,看看去罢。鸳鸯服侍了祖母一场,能帮上忙的,还是去帮一把。她素来稳重,万不会无风起浪。”
侍书无奈,只得替她系上件天青色的披风:“幸好姑娘往日的衣裳素色的多,要不然还得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