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果然姑娘家一日大似一日,这样热闹的日子便越过越少了。尤其是朱大娘过府提亲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于是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又跟着探春回了秋爽斋。
侍书却接着了雅图的帖子,正要打发小沐去缀锦楼找人呢“放着罢,又不是什么大事。”探春不动声色,随手塞在匣子里。
“姑娘,这日子可就在两日之后,北静王妃真是个急性子。”侍书提醒。
“嗯,正好两个大诗人就在这,直接告诉了她们不就完了?”探春一阵心烦意乱,“反正我是不去的,家里这么多事儿呢,就二姐那里的事也没完,我还得盯着王住儿媳妇把那三十两银子赔来”
薛宝钗笑道:“人家请的正主儿可是你瞧瞧,这帖子上头,只单写了你的名字,要你‘携众姐妹赴约’呢”
“她要咱们的海棠诗社去开一社,无非是图个热闹罢了。若论作诗,我们拍马也及不上你俩,就只去充个脸子罢了。”探春替自己找借口。
林黛玉知道她的心思,是万不肯去的,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可北静王妃似乎喜欢你得紧,那次外祖母寿日,一直挽着你的臂亲热着呢”
探春暗自苦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对上了那位蒙古公主的眼。偏偏她的友谊,是自己不想要的。见着她难免想到水溶,想到水溶,又觉得心里刺痛。还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总觉得自己像是插足的第三者,虽然明明她和水溶相识相遇在前。谁让人家现在名正言顺呢?难怪人人都喜欢做大妇,理直才能气壮。
初恋是一杯不敢再品尝的苦酒,旧地重游,不过是在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痛到撕心裂肺。
薛宝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探春,却只是含笑不语。
“你们也知道的,我顶是不耐烦应酬着这些王公贵族们。话也不能随意说,万一说错便是得罪了人,到时候连祖母都要责怪,还不如避着些好。”探春强笑着替自己的“逃避行为”找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
可她的如意算盘,却仍是落了空。也不知道是这位雅图公主不知道中原的规矩,还是热情得过了份,第三天大早,竟是亲自上门敦请。
看着贾母亲自迎候,王夫人殷勤奉茶,探春愁得肠子打结,纵有一万条理由,也架不住当面落王妃的面子。
“又不是你对不住他,怕甚么”林黛玉替她打气。
“只是不想面对,就当我是只缩着头的乌龟好了。”探春闷闷不乐,却也只得稍稍地整了整妆,跟着上了马车。
“探春,我家王爷说你管着家事儿忙,若不是我亲自来请,怕你是要推的。”偏是雅图还紧紧地挨着她,透着股自来熟的亲热。
倒还真被他猜对了
探春负气地想着,就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当他是个陌生人,客气两句谁不会?
不过,水溶一早就进了宫,并不在府里。尽管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又隐隐带着两分失落。
说是开社,雅图并不会作诗,只在一旁看热闹。因正是蟹肥时分,便干脆指了一个团脐大蟹道:“就拿这个作题目罢。”
这个……可有些难。众人无语,也只得自去一旁构思。雅图爱热闹,拉了探春嘀嘀咕咕,一边问诗该怎么作,一边又说些昨儿宫里赏下螃蟹的趣事,让探春哪里真能静得下心来作诗?看得一枝香将及燃尽,只胡乱作了一首交卷充数。
雅图见众人都写了出来,兴致极高:“我来评我来评”
她平时也未曾读过诗,虽认得汉字,哪分得出什么高下来?只是因为喜欢探春,想也不想,就把探春的点了第一。
“我的不好……”探春无语,心里倒是感动的。雅图是真喜欢自己吧?想来是因为自己跟这时代的女孩子相比,更爽利着些,倒对了雅图的性子。
“可我瞧着就两句的字就写得好。”雅图坚持。
敢情她王妃是看字啊探春的书法,在众姐妹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就是放到举子那里去,也很能拿得手。
“王妃评的是。”众人自然只能顺着她的口气应下,倒让探春阴差阳错地拔了个头筹,不由得苦笑连连。
“我这个真不如林姐姐和宝姐姐的,她们是作诗的大家,我不过忝陪末座,连‘好’字都当不得一个。”探春汗颜地拿了薛宝钗的诗道,“王妃瞧,宝姐姐的这两句,‘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可算是把螃蟹给写活了。”
“这是什么意思?”雅图茫然。
探春少不得仔细解释了一遍,雅图才欣然点头:“果然是好的。”
可是,眨了眨眼睛,仍是固执道:“但我还觉得不如你的。你看,她自己也同意呢”
谁能不同意啊众人再度无语,却还要勉强奉承两句,把雅图哄得十分高兴:“咱们中午就吃螃蟹罢,可我不大会吃,要丫头们剥了来才吃。”
探春笑道:“若是人家剥了,便失了乐趣。其实吃蟹并不难,有诀窍的,王妃这样的聪明,包管一学就会。”
“真的吗?那你今天可得教会了我,免得王爷看了笑话。”
“怎么会呢?”探春勉强再挤出一个笑容,“王妃聪明伶俐,谁敢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