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凛垂着眼,并未作声。
好半晌,他慢慢抬眸看向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嗓音发涩:“抱歉。”
他在道什么歉?沈妙舟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今日早上……我并非有意冒犯,往后不会再如此。”
干涩沉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但语气很是坚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沈妙舟彻底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要她怎么回答?她能说自己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还觉得,咳,有那么一点点奇妙么?
只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连脖子都烫起来。
这多不好意思呀。
等了许久,见她仍是不说话,卫凛眉心微拧,低头去找她的眼睛,“很生气?”
“没……”沈妙舟垂下脑袋,不大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刚张了下唇,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寒光,她下意识看去——
竟是卫凛递来一柄短刀,烛火在刀刃上跃动,折出一片凛凛的寒光。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他,险些咬了舌头,“做,做什么?”
“是我冒犯在先,”他神色沉静,低低道,“随你出气。”
“疯、疯了么?”沈妙舟顿时睁圆了眸子,话都说不利索了,想说自己没生气,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动,改口道:“动刀做什么?若是真想赔罪,那你放我走好了。”
卫凛垂眸定定地看着她,长睫在苍白的俊脸上洒下一小片阴影。
“你就这么想走?”
他忽然现出这样的神情,看得沈妙舟心里软了一瞬,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至于对他的那一点点小心思……等爹爹平安了再想也不迟。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非走不可。”
“若我偏不放呢?”
“……”沈妙舟一噎,这人怎么蛮横得这样理直气壮?不由得也生出些着恼,小下巴一抬:“你就不怕我给你这府里闹得永无宁日?到底为什么非要关着我?”
卫凛慢慢抬起眼来,复杂难辩的目光深深望向她,直看得她有些心慌气短,他喉结轻滚了一下,有一刹那,她隐隐觉得卫凛要说什么让她难以招架的话……
沈妙舟无意识地屏住呼吸,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对望了一会,卫凛却忽然别开视线,轻哂道:“既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宁可被闹得不安宁,也不能轻易放你走。”
“……早些歇息罢。”他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敛了眸,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沈妙舟直觉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来不及细思,急道:“我不会出卖你!那日被你的对头劫走,我都不曾透露半个字,我一定不会与你为难的。”
卫凛的身形稍稍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往外走。
眼见讲理讲不通,他就要推门出去,沈妙舟视线一转,落到榻前那盏下了迷药的冷茶上,也不知哪里窜起一股邪火,完全没有思考,她飞快地抿了一口茶,吞下一丸解药,几步抢到卫凛身前,脊背紧紧抵住门板,挡住他的去路,气势汹汹道:“你说谎!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放我离开!”
卫凛身子霎时一僵,好半晌,缓缓垂眸看向她。
眼前的少女神情紧绷,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好似一泓盛满了细碎星光的秋水,清澈乌润的瞳仁中独独只映着一个他。
卫凛喉咙发紧,血液里有什么在渐渐沸腾。
——她说她知道他的心思了。
是啊,她那样聪慧狡黠,猜到也不难。
既如此,他还何必做这些可笑的克制挣扎?
他清楚至极,自己择定的那条路不会有善果,亦不能有人同行,他是过河之卒,此生再无回头路,可那又如何?
是她懵懵懂懂闯进他死寂的生命,搅得他古井生波,既然缠上他,那就休想再走。
他早就心魔丛生,哪里还做得如玉真君子?
与其自欺欺人,不如就此沉沦,若死在她手上,倒也算来个痛快。
一呼一吸间,卫凛身上伤处疼得兴起,可和着这种剧痛,反而呼啸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和冲动,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彻底失控时,一双细嫩的小手捧上了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