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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第1页)

岭状的闲云。或许它们都曾是千年的山,只是被一种巨大的自然力动摇了根基,才这样慢慢地在人间的天空上游移。我就是那山上的蛇精,红玉是那山上的灵鼠。我俩从小相识到交往,恐怕也有千年了。

老妈回来,见我守着电话干坐着,一付百无聊赖的样子,就劝我不要老打电话,不然每月的电话费我们都交不起。我还偏耍无赖,我说,不是图个新鲜么?老娘说,“你图新鲜去吧,你啥都图新鲜,玉红新鲜,你看人家走了还来不来。”我就笑了起来,而且是今日第一场笑,我在母亲面前撒娇着说,“我的红玉马上就要出现在众人面前了。”随即我又诌起了诗,“那个小女子,她款款地走来,满面的春天的风采,可她是谁呢,我却不相识。”母亲正忙活儿,气恼地说,“天下女人有的是,你都认识去吧,看人家不把你当流氓抓起来。”我也故意气她,“啥叫流氓,这叫龙戏凤。” 。 想看书来

第十章 第十七节

但我的心是沉郁的,或叫做忧郁吧,像天上的云那样。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始终不快活。我的《大黄河》也写不出来。可我现在正该是写这首长诗的年龄啊,胸中奔驰着千军万马,就如同江河般激流涌动,世间的一切尘埃都灰飞烟灭。我真羡慕冼星海所处的那个英雄和激情的年代,即使一个才子只有六分的才气,也会被那个时代锻打出来,而且特别地锋利和饱满。其实我现在并不特别喜欢“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那是我前期喜欢的东西,我现在特别喜欢的是另一句,“河东河北高粱熟了。”而且我还常常会想到豫剧上的一句,“帅字旗,飘入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这是豫剧《穆桂英挂帅》的一句戏文。倘若细细说道,“帅字旗”还可以,“飘入云”与“震乾坤”都相对俗了,但“斗大的穆字”,却格外传神,让人怎么想都想到了那份帅气和自信。所以“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体会出其中之美的,这就像你脑际深处展不开那幅画卷一样,因此你也看不到它的壮美、丰厚和朴素。许多人还因其最后有个“了”字,看起来或说起来都像丢了韵似的,不像句诗,其实若平常却也如你所言,但一个大手笔或一个思想境界、语言境界、心灵境界都成熟饱满的人,忽然用了这么一句,那真是奇之又奇的神来之笔。而且他们平常恐怕也不常想到用到的,只是情极所致。另有一个例子,就是苏轼的《念奴娇&;#8226;赤壁怀古》,像我们这些学子初读时,最喜欢“卷起千堆雪”之类,而对那句“小乔初嫁了”总觉得太无味而且拗口,不像诗句。但现在不知旁人怎样,我却是深深震撼于这句诗了,它简直美妙得无与伦比。

试想来,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一个江南小巧玲珑的女子,她雪肤黑眼粉腮乌发,身着桃红的心字罗衣,你说她会嫁给谁?嫁给官僚是官僚之艳,嫁给老板是老板之幸,嫁给平民是平民之福,嫁给小人是小人之窃喜,倘若嫁给英雄,而且恰是年齿相当又俊貌爽朗的人杰才俊,方是英雄之大快。这时候英雄指点江山,潇洒文字,更是意气风发。方才有后来的三万兵杀八十万,火烧赤壁满江红的千古流传。人生的意气,豪情满腔的自信,岂不一个“了”字了得?一切人生之大韵岂不尽收其中?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笑起来。怎么才在这电话机旁待了一会儿,头脑又如此臆想起来。我赶紧摆了摆头,准备离开,再做点事去。但心里还想再打一个电话,犹豫一通之后,打给了厂里那个好友安。据我近来所知,他已跟小司仪的关系非同寻常了,司仪还自喜为他,也不吃了大肉。当时我听了,只是一笑而止,但感慨司仪小妹的天真确在这里,但愿我的这位兄台不要辜负她。其实这电话昨天第一个给他打过,但只是告知号码,忘问他自考之事。眼展这十月底,考期又到,也该问候一下。于是我说,“要陪绑的不?”他那边笑笑,说,“不用了,我已是老生了。”这就算此事了了。

就听父亲在外间对母亲说,“我看等玉红来,也让他俩做个小生意算了。”母亲说,“我听外面做生意的人说,今年啥都卖不动,好多人都准备关门了,他俩又能干个啥呢?玉红那病怏怏的样儿,整天吃个饭都捂着心口。”父亲又说,“我看卖馍不错。我真看上了新城市场卖馍的那家,一天到晚里面七八个妇女忙不过来,外面五六十个人排着队。你看人家那生意,你还说今年生意做不动么?啥都要靠人亲自去干,自力更生才能发展。人要像他这两口,一天吃饱呆在楼上不动,当然风也吹不着,雨也淋不着,可你也不会有钱。”母亲忙说,“小点声吧,你没看那难受样儿,正想玉红哩。”父亲说,“想爱情不是坏事,但你得领着老婆干,又不怕吃苦又大胆,这样才能富起来。你看人家当老板怪舒服啊,那都是从前苦出来的。你又不亲自干,又不领着老婆干,坐吃山空,我看你们将来怎么办。我们都老了,也看不上你们将来的下场了。你们说人家刘楠不行,我看刘楠这个人还不错,主要是敢干敢吃苦,上次来转户口还亲自给我说,她这半年跟一个老板卖衣服,已经挣了八千多,你洪义就那还看不上人家,嫌人家丑嫌人家平常不沾家,怪谁?怪你儿子调动不起来人家。”母亲说,“你就少说两句吧,现在玉红快来了,让玉红听见不好。我也说是,千怪万怪,谁都不怪就怪自己,怪自己没立场,管不住个媳妇,动不动就拿吃的哄,这吧‘楠’,那吧‘楠’,把你个男子汉的脸都丢死完了。人家附近的老乡都知道,一个家庭好坏,媳妇好坏,全看一个男人。媳妇不能哄,我给他说过多少遍了,他就是不听。哄到最后,钱花完了,哄不住了,再把人家打一顿,你说人家能不跟你离婚么?”父亲又接着说,“还没吸取教训呢,你没看把玉红又是这样哄着哩,左一个‘吃吧红玉’,右一个‘吃吧红玉’,我看最后你儿子还得走刘楠的老路,这不实际,他抓不住问题的关键。老毛说过,任何事物都有矛盾,关键是你要抓住什么是问题的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像他这样,游手好闲,啥都不干,我看就是有一百个老婆,都保不住。还把你个爱情算啥?啥叫爱情?有吃有喝就有爱情,现在这女人可跟过去不一样了,一个一个都想图你个啥哩,光用好话‘玉吧玉吧,吃吧吃吧’地哄,不挡事儿。还是赶快想办法多挣钱吧,有钱啥都有了,外面的好姑娘有得是。”

第十章 第十八节

我在里间闷声不出,只静静地听着。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不知如何做才好。哪怕有一个真诚的陌生人将我一声唤出,我都会凭才智凭独特的审美开辟出一番天地来,我有这个自信,但没人引导我。我的朋友的眼光还不如我呢。其实指望别人帮助是不现实的,人家即使想帮你也是在眼看你快成功的时候,人家心里还有个图头。现在你坐在家里呆着不动,专等人家来帮你,那连门都没有。但我却真有好多次这样的想法,想到最后连自己也很烦。其实不是我怕吃苦受累而不想干,是我不敢干,我恐怖于这个世界。我总认为自己一无所有,既没有金钱做资本又没有技术或知识做支撑,我凭借什么呢?若换句话说,你没有一切你就不干了?就坐等死?那话也不能这样说。我只能说,以后再看吧。以后又怎么看呢?我内心已不敢再追问这些事情了。我只能说,以后看罢。

我出里间的时候,没再跟父母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们。我心里很烦很憋闷。我听见父亲在背后嘿嘿笑着说,“生气了,说到他痒处了。”我索性午饭也不准备吃了,我要进城去转转,况且我现在根本没有去处,去朋友处那种不切实际的闲聊,尽说些傻话疯话,我早已厌倦。说句心里话,我现在没有一个可以得到人生教益的朋友,而我恰恰渴念那样无论思想、境界和处世都全新的人。也许我本身就是一个处于社会的边缘和底层且各方面都很陈旧的人,自然也交不到那样的朋友。我只是走在路上无趣,这样想想而已。

可以这么说,我其实早已在心里厌倦了这座城市,只是我的家,我的父母兄弟还有工作都在这里,让我内心无法离开。对了,还有许多不同时期爱慕过我的红颜。这说出来也不是我好色,我是依赖着那种氛围,想多一份对苦难心灵的支持。我可能永远不会自杀,但我真的活得很累。以致进入这满城节日的气氛里,都幻化不出一点的轻松和愉快,仿佛民众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可我的双眼偏又接纳着城市庆典前夕的绚烂,一个怪怪的声音高叫着,“我是一个诗人,一个世纪末的诗人,我是属于你们的,我属于这鲜花和彩旗围扮的城市。”看来,我可能生病了,我是银川的病人。

我心里并不想此次出门,我在等红玉归来,我想和她一起出门。今天出来,只是心情太烦,想企图用大众的事物化解。但一想到自身的丑陋,便再也化解不开了。我只看到火车站的路口、广场都已用鲜花点缀起来了,广场上还飘着硕大的氢气球或充气柱。有些兵,也有些武警,在广场中央搭戏台般的临时建筑,有路人说,可能是观礼台和烟花燃放点。许多人都围在那里,另见不少蓝衣的警察。然后坐车去新城,新城也是如此;车又到了老城,老城也是如此。老城的光明广场和南门广场都是烟火燃放点。我心想书亭里,近几日肯定借着这个庆典刊印旧银川情况的报纸,结果去看了,竟比比皆是。看着那些黑白的旧照片,本是想找点刺激的知识,不想同时又翻映出我儿时烙上的阴影。那时看电影太多,以为旧社会的天空总是那样黑的,以致后来长大了,也无法和现实的世界取得联系。看来我骨子里并不厌世,仍然热衷于这个眼前的世界和它的天地。唉,真的谢天谢地,应该想想怎样好好活着了,何况现在,我的这份生活里还投入来另一个人甚至还有它广袤的腹地上,正在等待萌生的无数个种子?好好地活在现实,才是对这个宽厚的世界,最大的忠诚。

我没转到哪里就回来了,只在街上吃了碗面,这一天就想这样过去了。我仍然时时记得老爷子的话,我再次想到去上班。我还想看红玉的意思,她若不想找工作打工,我想让她学个理发或裁剪。还有别的什么途径,到时再说。不然整日四目相对,虽各有真情在胸,终究也是个无趣的光阴。其实她上个月丢了不少临来时的好颜色,我是懂得她的心理的。我其实对这个由小小的球面围成的世界,只要是人文方面,我什么道理都懂,只是仕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我担心红玉她出外工作受苦受累受气,于心不忍。我何尝不想让她帮我呢?我只是想让她在家里把身体养好,再把精神养好。有许多次我都让她把我激情化雨的种子,又很人为地摒弃掉了,也正是这个原因。

第十章 第十九节

这一天,快黄昏的时候,云才散去,剩下的蓝天却像一个空洞。我立在阳台上,把小区眼界所见的平窗楼角看了个遍,心里还真有一份世俗式的满足。我的八宝兰已开完了它的八朵中的六朵红花,剩下的两朵苞儿即使开了,也不再鲜艳。而我的那盆吊兰,每枝上的小白花,仍不紧不慢、不多不少的细细地开。另外我的那几串鱼已经干了,干了仍是腥味不散。我现在考虑该为红玉这小妇人的到来,准备点什么了。当然也包括这场纠缠于心的相思和那包藏*的利器。别的我还有什么呢?前几天,母亲让我给她带回一件母亲存放了好多年的丝棉儿袄,我说这不是年轻人穿的,母亲硬让带来,她说,这是丝棉儿的,又轻又暖,穿在里边又没人看见。同时母亲还传了父亲的话,说等玉红这次回来,要给你们八百块钱给她买几件好衣服。母亲随口说,“看玉红穿那小衣服,像个啥?”我说,“都兴这个。让她换个样儿,她不换。”母亲又说,“这次我和你爸给她买。另外你告诉玉红,那笔钱在今年保准下来,下来就给你们,让你们办结婚酒席和平时生活用。不过也有老二一份,他也到年龄了,也要考虑找对象的事了,他还没有楼。光靠他那上班的工资,他能攒到猴年马月?不过这钱下来,还是给你们多给他少。”我当时听了,无言以对,甚至还有些无颜以对。父母都老了,我们兄弟仍然是他们心头最大的负担,这样如何轻松地面对晚年?我们兄弟出道得晚,于是一切都跟着晚了。而且我们的下一代,也跟着晚。看来人的一生,工作和婚姻,都不能太迟。只可惜,这是才明白过来的道理。有些事情,还真的凭自己拿主意,不能任凭世界误导。

第二天,红玉来了电话,我回老院时,父母告诉了我。说玉红买票买到了二十五号,下午一点多的车。我心里觉得遗憾,四十年一场大典,她已经赶不上了。不过我的内心仍然很喜悦,这份喜悦表现出来,黑仕就谄媚地在院中和我打斗。这时有人敲门,先敲了两下,又按了门铃。我就一声“嗖”,黑仕像箭一般奔射过去,随后就唁唁几声。门外轻喊,“黑仕、黑仕,不准叫。”我一听就知道是另一位好友。开了门,朋友樊满面春风地推车进来,黑仕就绊了他的腿儿。他说,“洪义,我一猜你就在这儿。这不,我给咱爸咱妈买了点水果,来瞧瞧。”我上前就从车筐里抢了一个桔子,剥了往他嘴里塞了两瓣,然后说,“完了到街上走走。”他说,“好嘛,咱们去哪?”我说,“哪都行,反正走走,给银川人民留个印象。”他说,“你好久都没顾上留印象了吧,我前几天也下岗了。”我一怔,“你们不是干得好好的么?”他说,“现在又不行了,已放了三个月的假。”我说,“好,真是难兄难弟,我干啥你就干啥。那准备干点啥?”他说,“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干啥都行。”我说,“走,咱们到金三角贩毒去?或者拐卖儿童?”他说,“这多没意思,还是拐卖妇女好。对了,你们红玉回来没有?”我恍然大悟,一拍他的肩头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是来看红玉的,她曾说过要把她的同学张珍介绍给你,原来你们已经开始做贩卖妇女的勾当了。”他笑笑说,“哎,真的,来了没有?”我看着他说,“真的想知道?”他说,“想”。“真的不怕失落?”他说,“当然不怕失落。”我随意一个身旋儿,说,“那就请君问询某次列车吧。”朋友这才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人还没来?”然后提了水果就进屋去了。黑仕已置我于不顾,紧贴着他。

过了一阵儿,我俩就上街。街上的大姑娘们被十月的阳光一照,艳丽得像花朵一样。但若近看了,就不行,虽然现在世界开放到没人给你翻白眼了,相反还会对你微笑,但许多人的相貌或多或少地存留着缺陷,并不姣好。朋友也说,“这些女孩长的和你老婆差多了。”我说,“红玉说过,那个张珍长的也不行。”他说,“那我不管,只要是你们介绍的,就是好的。”我就轻叹一声说,“君真是只在此中迷,不解此中味呀。”我又诡谲地说,“女人有什么好?相思不自由,自由不相思。”他轻叫,“你这个人呀,真无聊。”我许多时候是无所顾忌的,这是一种自我减压的方式,也是一种内心对世界的无奈。我得不到我想要得到的,我也做不成许多高尚并赋有理想的事情,那么我只有轻视我需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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