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毕以后,她轻快地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当她洗完澡出来,他仍会接过她手上的毛巾,给她擦拭湿发,一边擦,一边用鬃毛梳反复梳理。
艾丝黛拉本想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服侍,可透过镜子,看到他冷峻分明的脸庞,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相当古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之前也出现过。
在她在对洛伊尔敞开心扉时,在她听见阿摩司特别的告白时,在她对神至高无上的权力产生强烈的渴望时。
她知道自己在情感上异于常人,只能感到兴奋、恐惧和愤怒等情绪。
然而,当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却发现了一个令她震惊也令她恐惧的事实——她这些情绪几乎都给了神。
她的确玩弄着他,掌控着他,利用着他。
但他也牵动了她一切可牵动的情绪。
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怦怦狂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像是看见了两个自己。
第一个她失去了理智,被莽撞的兽性驱使着。她跟着那个自己走向脑海深处,看见的不是一个黑发白肤的女孩,而是一只正在呜咽的山猫。这只山猫坦荡又诚实,谁喂足它的贪欲,它就磨蹭谁的手掌。
第二个她则冷静如石像。她很清楚自己的最终目标是什么——王冠、王座和权力。她不需要爱情。在陈腐小说里,爱情通常是“软弱”和“痛苦”的代名词,她不想变得软弱,也不想体会痛苦。她想一直维持现状,不受任何不理性的感情制约,永远理智、冷静、高高在上。
然而,在这两者之间,还有一种复杂而古怪的冲动在渗透她的血液,她的肌体,她的每一根神经。
那种冲动告诉她,爱情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如果她想体验完整的人生,那就必须接受爱情的存在。她已经安然地接受了性,为什么不能再接受爱呢?这两者是一体的。经过实践,已经证明她能在极度亢奋的狂欢中保持绝对的冷静,而这一点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许多男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就是因为无法抵御那种事的诱惑。
艾丝黛拉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神。
他已经擦干了她的湿发,正在给她涂可可果油。这款可可果油是王都的贵妇们最青睐的那一款,掺杂了不少昂贵的香料。
香气充盈了整个房间,如此浓烈,几乎带上了危险的攻击性,如刀锋,如巨浪,令人窒息。
像是感到了她目不转睛的眼神,他头也不抬,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仍是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可以听见她的心声,可以操控她的感受,可以掌管她的一切。那他是否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喜欢、恐惧和憎恶呢?
是的,她对他的存在感到喜欢,感到恐惧,同时也感到憎恶。
她憎恶他能勾动她的情绪。
就像狮子面对驯兽师,眼中不一定全是依恋和驯服。它打着呼噜磨蹭驯兽师的鞭子时,也许正在权衡是否要将其撕碎。
此时此刻,她就是那头被驯服却又不安分的狮子。
但她知道,她并不会一直都是狮子。
她也是他的驯兽师。
他被她驯服后,必然也有过憎恶她憎恶到想要撕碎她的时刻。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憎恶她。
她本该对他的爱意感到惶恐,感到受宠若惊,感到欣喜若狂,却只是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我可怜你”。
要是他不憎恶她,那为什么这几天都故意不和她说话,不和她对视呢?
就在这时,她的下巴忽然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他放下梳子,往前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令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他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在这样卑微的爱情里。他也对这样堕落、这样重欲、这样易于操控的自己感到憎恶。
——也憎恶作为始作俑者的她。
他们都爱慕彼此,憎恶彼此。
那就好,她不喜欢纯粹的爱情。纯粹的爱总让人想到“牺牲”。她是个贪婪的人,什么都不想牺牲,什么都想抓在手里。
“我猜对了吗?”她在他的吻里含糊地问道,“你其实很憎恶我……你和我一样只喜欢掌控别人,不喜欢被人掌控……尤其是掌控你的人,还是你的造物,完全受你统治和操控的造物……你憎恶我吗?”